仔细一想,他为蒋小福花了那么多银子和功夫,比起付出,得到了什么呢?养只阿猫阿狗,还懂得来舔一舔主人的手呢!难怪他总觉得,自己和蒋小福之间差了点儿什么,原来不是差在自己身上,是差在蒋小福身上!想通这一关节,他豁然开朗,唯独还剩一个小问题。他佛荪洁身持正,并不是沉溺床笫之事的糊涂蛋,要说经验嘛,当然也是有的,不过是和女人。要论男人……他实在没有这样的经历。虽说现在闹小旦已经是京城里的风气了,不过怎么个“闹”法,又有很大差异,多数人闹小旦,无非是打茶围、吃酒、摆饭、听戏,再资深一些的老斗,为了捧戏子还会花费巨资置办装束,作为回报,戏子也是形影相伴,既唱堂会,也做私谈。这其中,又只有小部分人,会真正和戏子闹到床上去。佛荪显然是没有过。他思索半晌,实在也没有结论,于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事儿都是那么回事儿,男人女人都一样!”随后,他又缜密地进行了补充:“总之先试试!不成就算!能有什么大不了?”经过此番严密的思考,走进蒋小福的屋里时,他已经踌躇满志,再无犹疑了。蒋小福正在屋里和周麻子说话。主要是周麻子说,他听。周麻子是好意,专程来提醒他,自家这本账现在不大好看,一则是当初支援王小卿出师,一次性拨出去大把银子,二则是现在蒋小福生意不大景气,来源单一,先是董老爷,后是佛荪,不像当年有大把的客人来此销金,三则是在大烟上的开销实在太大。几桩事儿加起来,蒋小福的家底已经快要掏空了。蒋小福听完,却是不放在心上:“想这么多做什么。”“可是,这样下去,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哇!”蒋小福还是无动于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过一天算一天吧。”周麻子看出他有些心灰意冷,正要劝几句,佛荪就裹着一身酒意进来了。一进来,就朝周麻子挥手:“你出去!”周麻子低头一撇嘴,依言离开。蒋小福则是随口道:“这么晚还过来,坐会儿又得走,也不嫌累?”“不走了。”“嗯?”蒋小福没听明白,抬头看过去,就见佛荪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含着精光,正琢磨什么念头似的。他虽然不懂人情,但懂得察言观色,立刻就觉出不对:“什么意思?”天气热,佛荪在说话间已经脱下了长衫,然而此刻他动作不停,一面朝蒋小福走过去,一面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扣。蒋小福先是怔住了,在佛荪的手搭上他的肩时,才惊醒似的站起来,后退几步,蹙着眉头问:“你发什么疯?”佛荪见他这个反应,疑惑地暂停了动作:“又不是小媳妇儿,害什么臊?”这话说完,他自己却是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又继续逼近,口中不耐烦地催促:“把事儿办了,省得你成天给我脸色看。”蒋小福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然而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已经被佛荪紧紧拽住,只好一面挣扎一面试图稳住对方:“那你也别着急啊!什么也没准备!”这话当然有理,可惜佛荪根本就没有和男人做过这回事儿,哪里会思考要什么准备呢?再者,他做事向来果断,既然决定了要试一试,那就谁也阻拦不了。蒋小福开始还心有不甘地挣扎,可到底比不过佛荪的武艺,所有挣扎都成为徒劳之举,也就认命了。这时候,两人已经纠缠在了床上。佛荪目标明确,也不懂得什么旖旎手段,简单直接地剥光了蒋小福,俯身压了下去。而蒋小福因为已经认命,行动上并不如何抗拒,单只是间隙地喘息两声——因为惊惶。片刻后,佛荪却是大骂一声,光着身子跳下了床。光脚踩在地上,他脸黑如炭,心跳如鼓——因为懊恼。他万万没有想到,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只要一想到手中摸着的是男人,他就觉得古怪,简直下不去手。平日里他也没少对蒋小福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然而那些时候,他更像是逗弄猫猫狗狗,单只是觉得有趣,忍不住就要亲近,没有别的心思。如今陡然意识到这是个男人,和自己并无区别,他就觉得万分怪异,甚至还有点恶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在心里问自己:“再试一次?”随后他又在心里做出回答:“要是再不行,就要丢人了。”想到这里,他虽然还皱着眉头思索,但手中已经捡起了扔下的衣裳,默默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