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态度,蒋小福看在眼里,说不清是多情还是烦人,总之是没有见识过,有点受不了。他要回去,还有另一层缘故。其实早在吃斋饭的时候,他就起了烟瘾,想要来上一杆了——这个,他更加受不了。宫内,佛荪领着大头听差走在僻静处。他已经交了差事,编造借口对自己的行踪做了解释,不仅没受责罚,还得了几句夸奖。既是如此喜人的结果,也就不计较身后听差的失职,态度和煦地问道:“让你办的事儿,办完了?”他回宫后曾让这位大头听差去春景堂跑个腿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告诉蒋小福一声,宫里的事情并不棘手,他很快就能出来,再一个,他要的东西已经备好,很快可以让人送去。这份差事并不难,然而大头听差苦着脸,将一颗大头垂丧着:“小的按您的吩咐,一刻也没耽搁,但是到了春景堂,蒋老板已经出去了。”佛荪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传个话都办不好,你有什么用?”那听差早知道要挨教训,也不分辩,他揉了揉头,还有话说:“小的刚从堂子里出去,走到巷子口,可巧就遇见蒋老板回来了!”他这话一次只说一半,立刻让佛荪瞪了眼:“你他妈消遣我呢?”“没没没——”大头听差急道:“小的还没说完呢!那蒋老板回是回来了,可同行的还有别人,小的不便上前,又怕您等太久,就回来复命了!”他没有捧过小旦,但跟着佛荪久了,已经把蒋小福视为佛荪的外室,近似于外头养的小妾。当时瞧见蒋小福和别人一驾马车回来,举止熟稔,他就起了疑心,装作路过的人走近看了看,再瞧那同行之人的打扮,明摆着不是梨园行中的人,于是他就留了心,要对佛荪讲一讲了。他挤眉弄眼又补了一句:“那同行的人,您可是想不到!”佛荪果然很有兴趣:“哦?你说说。”大头听差凑近了,叽叽喳喳说起来。蒋小福这一次出去玩,赶上了好天气,就在这一夜之间,寒霜骤降,入了深秋了。自从大烟的瘾越来越重,蒋小福就有了睡懒觉的毛病,这一大早,他还赖在床上,却是在微寒中冻醒了。醒了也不肯起来,他蜷缩身体,尽量使自己暖和一些,片刻后又裹紧被子,严严实实盖住半张脸。如此赖床到午时,佛荪来了。蒋小福没想到他这么快又能出宫,有些惊讶:“宫里的事儿办完了?”此言一出,佛荪目光炯炯地看住他:“怎么,不欢迎我?”蒋小福倒是没有这个意思,而且看他像是莫名要生气,就摇摇头:“欢迎之至。”佛荪冷笑一声:“别扯淡,赶紧准备着,我等会儿要请客。”“请谁啊?”“董阿狗。”蒋小福有点不乐意:“我早说过,不爱招待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站在了佛荪面前,谁知道话音刚落,就被佛荪一拽,合身跌了过去,好不容易站稳,就听佛荪在耳边问:“那你想招待谁?”蒋小福一愣,佛荪却没等他回答,松了手往外走去。他留在原地,低头挽起袖口一看,手腕上印着泛红的手指痕迹。因为看出佛荪心情不佳,蒋小福没敢再抗议。他有时候看佛荪对自己没有坏心,就要不自觉冒出以前蒋老板的性情,但佛荪的言行总会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他想自己大概是因为严鹤的出现,有点昏头了,忘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蒋老板。董老爷其实也不爱到春景堂来,但今日应了佛荪的邀请,不来不行,再者,他也有事急着与佛荪商议,顾不得挑剔地点。大摇大摆地进了堂屋,他对着佛荪就是一连串的恭维:“佛大人,托您的福,那几位大人都和我联系上啦!”佛荪却之不恭,点头道:“请坐吧。那几位的票子,都存在你那儿了?”董老爷乐呵呵地回答:“多少存了点儿,嘿嘿!”佛荪手中的广珐琅已经高价卖给了他们,除了赚这份买卖的钱,也是为董老爷拉了几位主顾。董老爷做这桩生意,原本的意图,就是为了朝廷中当权的几位官员建立联系,替他们做些银钱周转的生意。他为了这个目的,在利润上做了不少让步,自然也就进行得很顺利。佛荪也很高兴:“做成了这一笔,往后的生意不会少。”两人兴致颇佳,推杯换盏。蒋小福陪坐在佛荪身边,因为不待见董老爷,所以只管斟酒添菜,不去凑趣儿。佛荪也没有挑他的理。这顿饭吃到一半,董老爷捡起佛荪的话茬,又说起了正事:“这次很顺利,可往后怎样,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