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福会意——唐衍文还是拒绝了严鹤,不愿意插手——点了点头:“好。”他对此事没有意见,反正白赚许多银子,没有损失。至于那严六爷如何,与他并没有干系。因嫌桃肉里的酒味儿不够醇厚,蒋小福吃到后来,索性一口桃子一口酒。再后来就有些醉了,没头没脑地发出感叹:“没意思。只有唱新戏有点儿意思,可唱多了,意思就淡了……人怎么能唱一辈子戏?这算什么丰功伟绩?”说着说着,忽然有点生气:“都说光阴易逝,怎么就我的光阴这么难捱?”唐衍文辨不出他是胡言乱语还是真情实意:“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要招人嫉恨了。你蒋老板已经何等风光,怎么还不肯知足?”蒋小福回过头看他,脸颊绯红,呈现一种朦胧的高兴,飘忽不定,似乎瞬间便能消逝。他看着唐衍文点了点头:“对,我是要知足。”其实他的心思,唐衍文心里明白。正因为明白,才容忍他这样一会儿喜一会儿恼。这么多年过去,两人日日相对朝夕相处,不可谓没有感情,哪怕是蒋小福一直计较的出师,也并非不可行。他并不怕蒋小福痴缠自己,正相反,很愿意蒋小福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唐衍文冷静头脑再想,还是有顾虑。在朝为官,行迹低调总好过张扬外露,何况蒋小福这个性子,在堂子里都嚣张任性得很,若是得了自由,恐怕更不易控制。说到底,权衡利弊,蒋小福还是暂时不要出师的好,将来要如何出师,如何不着痕迹地留在自己身边,还需从长计议。唐衍文心想再等等,或许再过几年,等自己再官升几阶,等蒋小福风头褪去磨平了脾气,事情就好办了。蒋小福脆桃配酒、迎风唱戏,一个时辰后,捂着肚子和唐衍文回了屋。唐衍文一手给他揉肚子,一手端了药给他喝。蒋小福偏头躲开:“这个药酸,我不喝。”唐衍文奇道:“还没喝,怎么知道酸?”蒋小福神情恹恹,仍是有条有理地反驳:“看颜色就知道,深色苦,浅色酸。”唐衍文不听他的歪理:“那也要喝。”“不想喝。”蒋小福忽然娇气起来,有了新主意:“要不给我烧口烟罢。”唐衍文立刻将碗往桌上一搁:“你也嗜好这口了?我是怎么告诉你的,这东西沾上就甩不掉,对你可有半分好处?”“停停停!”蒋小福讨饶:“我就是应酬的时候,推却不过才陪着尝一口,绝不会有瘾头。我是唱戏的,要是毁了嗓子,还唱什么呀,放心吧!”唐衍文不肯轻易放过他:“皇上最厌恶此物,为了这事儿,或许还要派钦差南下,京城内更是要严查,你可小心些。”蒋小福将头往他怀内一拱,觉得老头像训儿子似的,烦透了。片刻后,他忽然抬头问:“你说的钦差,是那个佟大人?”唐衍文道:“他是随行的罢了。这事儿还没定下来,你从哪里知道的?”蒋小福随口道:“二爷告诉我的。”“他倒是灵通得很,还什么都告诉你。”“你再给我揉揉!”蒋小福肚子又疼了,懒得理会其中关窍,只听得最后半句,想起来严云生对自己那份纠结的劲儿,灵光一闪:“哎,老头,你说,让二爷去捧一捧小卿怎么样?”“这是什么念头。”唐衍文不屑一顾:“他是个坐吃山空的,哪有这个本事。”蒋小福不甚在意:“没关系,帮衬一下而已。二爷整天研究戏本唱腔,恨不能名垂青古,我可担不起他这份志向,正好让他教教小卿,我也省事儿。”“嗯。”唐衍文不甚关心:“这药你还喝不喝了?”蒋小福叹口气:“热一下再喝,没那么酸。”自从在唐衍文那儿提过一嘴后,蒋小福就真惦记着让严云生捧王小卿,头一件事,还得问问小卿的意见。王小卿没有意见。“我听师兄的。”蒋小福没说话,其实有点犯迷糊。他没带过孩子,分辨不出王小卿这是个什么态度,索性又道:“严二爷模样性情都不错,又懂戏,出手也算大方,对你大有裨益。不过,这事儿我不能替你做主,你自己的意思呢?”“我……”王小卿很是烦恼:“二爷好是好,就是太爱起腻了。”蒋小福乐了:“那你还有什么人选?”于是王小卿掰着手指头,将他当前的客人逐一数了一遍,最后道:“这么看,好像还是二爷靠得住些。”蒋小福觉得王小卿很愁人:“你这孩子怎么没有主见呢!”谁知王小卿十分有理:“我哪里懂这些,既然有师兄在,就替我拿个主意吧,怎么也比我胡乱瞎蒙要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