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谢桐一路快步走到首位,一手还按着披风,像是怕被人看见什么似的。
闻端落后几步,一并入席时,察觉到不少方向投来探究的视线。
他沉稳的动作一刻未停,如同没有留意到一般,神色自如地坐在了谢桐席下的左首位。
周围很快有极低的交谈声响起。
“太傅大人怎的和……”
“……据说已留宿宫中几日,商讨西南政事……”
“何须与……如此亲近……”
“那简……近来春风得意,步步紧逼,将我等置于何地?”
“不妥,实在不妥……”
历来宫宴,在谢桐眼中不过是场虚情假意的聚会,朝臣们嘴上满溢阿谀奉承之词,实则背后暗潮汹涌,牛鬼蛇神之心难测,实在无趣。
然而从前宴会,谢桐还是太子殿下,入席时能坐在教导他的太傅闻端身边。而现今身为天子,又未立后,只能独坐在首位处。
谢桐用了点膳食,忽而看了看一旁的杯盏,开口问:“怎么是茶,不是果酒?”
罗太监在他身边伺候,闻言忍不住笑道:“圣上,您喝不得酒的,是忘了?”
谢桐放下筷子,想了想,抬手让罗太监靠近点,而后低低说:“你命人去准备点果酒,放在今夜朕要住的寝殿内。”
说完后,谢桐把脸正回来,盯着桌案上的食物,咳了一声,耳尖有些发烫。
这点异样无人注意到,谢桐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腹中已有六七分饱,干脆起身离了席,到行宫内走了走。
行宫内少有人过来,故而草木茂盛,谢桐屏退身后跟着的宫人,往花园内走了走,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迷路也比坐在那沉闷的宴席中强,谢桐不着急,索性放慢脚步,绕过遮挡视线高大树木,突而停下了脚步,微感意外。
这偏僻的西北角的花园里,竟还藏着一座不大的殿落。
虽因久未有人打理,其上的红漆都已斑驳脱落,但檐角飞扬,廊柱以金线描刻了龙凤共舞,就连两边台阶旁的扶栏上也镶嵌了价值不菲的莹石,十分精巧不凡。
烈日当空,谢桐也不惧什么深宫鬼怪的传说,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就抬步拾阶而上。
走近了,才发现这殿后边还有一小座流水假山,虽然如今已干涸,也不难看出当年环境的清幽僻静。
谢桐绕着长廊走了一圈,漫不经心地想,曾经是谁住在这里呢?
殿门没有上锁,但灰尘厚重,谢桐稍稍从门缝处往里边看了一看,见是寻常的寝殿模样,于是没有再伸手推门进去。
他立在廊下,正在寻思如何找到路回去,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极为熟悉的声音。
“圣上。”
闻端的身影从林木后转出,他还穿着宴会时的官服,似是行步匆匆,袍服下摆都被风吹得掀了起来,眉头很轻地拧着,直到看见谢桐,才微不可见地松开。
谢桐很意外,几步并作一步地下来,开口问:“太傅怎么来了?”
“宫宴结束了,罗太监等人遍寻你不见,来向臣禀报。”
闻端攥住他的手,垂眼将谢桐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圣上如何到了这个地方?行宫内花园占地广阔,容易迷路。”
“朕是迷路了。”谢桐无奈:“好在太傅来了,不然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出去。”
闻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殿落,谢桐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随口道:“这里为何有一寝殿?似是许久无人住了。”
闻端的目光在殿门上一掠而过,复又看向谢桐,语气平淡:“据传是先帝的文妃居处。”
“文妃?”
谢桐跟着闻端穿过花园往回走,一边回忆半晌,不解:“朕命人安置太妃太嫔们时,似乎并未见到有封号为‘文’的妃子。”
先帝驾崩后,后宫留下来几十个位份不同的妃嫔,可把谢桐头疼了好一阵。
最后遵从各人意愿,一半给了钱财出了宫,一半送去山寺里清修,后宫这才安宁下来。
闻端牵着他往外走,一手拂开挡路的枝叶,闻言缓缓道:
“文妃早已于二十年前逝世,彼时圣上还不满周岁,自然不知此人。”
谢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