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东泉的水患,谢桐毕竟早已有所了解。
反倒是县内拦住大江的堤坝倒溃一事,让他心中颇为不安。
原因是,谢桐并非是第一次看见溃堤的字眼。在事关东泉县的急报传入宫中之前,更早的时候,谢桐就看见过这个灾难的发生。
——在那个预知梦中,在梦中那本字迹清晰的《万古帝尊》里。
谢桐将笔搁下,把面前的宣纸揉成一团,一手支着额,闭了闭眼。
从现在起,第一个预知被实现了。
马车外面有着仆从们忙忙碌碌搬箱子的动静,谢桐沉默地坐在车内,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如果梦中所展示的一切都是真实,那他和闻端……
车帘忽然被人掀起,谢桐感受到面前光亮忽现,下意识睁开眼。
闻端披着黑色的狐毛大氅,一手拿着个什么东西,弯腰进了谢桐的马车内。
“……”谢桐放下撑着脑袋的手:“闻太傅,这是朕的地方。”
言下之意,你的马车在后头。
闻端毫不在意,径直坐在了谢桐对面,而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矮桌上。
“怕路上无聊,臣特来陪圣上解解闷。”
谢桐低头一看,闻端将他御书房里,那盘黑白二色的玉质战棋取来了。
这棋是他的心爱之物,但因为忙碌,自从闻端派人把这棋盘送入宫中之后,谢桐就始终没有再寻到空闲,与人在棋盘上对弈过。
明明手痒,但谢桐还是别开脸,冷声道:“朕没有兴致。”
闻端已经着手在整理棋盘,听见谢桐的话,停下了动作,静了半晌,开口问:“圣上……还在生气?”
谢桐反问:“朕生什么气?”
闻端垂下眸,理着棋盘上光滑莹润的黑白玉棋,不紧不慢道:“臣还以为,圣上还在为臣先前在御书房的贸然发问而恼怒。”
谢桐索性倚进了身后的软榻里,语气懒洋洋地说:“闻太傅原来也知道自己冒犯?”
“臣只是,”闻端手指抚过摆好的棋子,道:“关心圣上。”
“关心?”
谢桐不自觉嗤笑一声,嗓音里带了几分讽意:“太傅的关心,便是命令朕的暗卫从早到晚地监视朕,连吃什么喝什么,与宫女谈了几句什么,都要上报给你么?”
“又或是高高在上,明知朕因预知梦的内容烦恼,还要装作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来教训朕不够冷静,不如你这般从容么?”
他话说得急,清亮的黑眸直直盯着对面的男人,其中燃着跃动的怒火,让那双已经非常漂亮的眸子愈发灼灼有神,夺人心魄。
闻端看着谢桐因情绪上涌,白皙的双颊都染上绯红,不禁开口道:“圣上。”
“臣从无教训圣上之意。”
“圣上身边的暗卫,从前是先皇交托于臣,叮嘱臣要仔细照顾您的起居安全,故有每日记录的举动。”
闻端垂眸,从左手上摘下了一个黑得纯粹、不带一丁点杂质的墨玉扳指,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两指按着往前推给谢桐。
“圣上对暗卫、对臣的忌惮之心,臣明白。”
闻端这样坦然道:“不过圣上也并非没有任何动作,暗卫关蒙已经许久不向臣传递关于圣上的消息了,可见圣上早已不能忍耐。”
谢桐:“……”
关蒙那家伙怎么回事?自己的确是禁止过他再向闻端传递自己的一举一动,但他难道不懂得灵活变通,给闻端一些假消息么?
竟然就如此直白地,直接断了与闻端的消息往来?
谢桐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夸是骂好。
本以为这些举动都是暗中进行——
就如和简如是的私下合作一般,谁料闻端早就已经发现了端倪,自己要从他手里夺权的心思,几乎是等同于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无所遁形。
知道关蒙此时就跟在这辆马车附近,以极佳的耳力听着车中人的动作,谢桐恼羞成怒地低低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