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端像是刚从府中过来,所着的衣袍略显随意,半新不旧的,是一件从前谢桐见他在府内最常穿的广袖长衫。
“老师不必多礼。”
谢桐见他来,许是为了那些折子,索性率先道:“老师叫人送来这一堆折子是何意?朕可看不完那么多的奏折。”
闻端走近两步,与谢桐一同站在那堆折子山前,闻言漫不经心地说:
“圣上已经即位,各处的奏折都应呈给圣上才是,有些朝中同僚们误递了给臣府上,臣都尽数给圣上送回来了。”
谢桐听他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怎会有如此多的臣子都递折子到闻府?是他们误递了,还是老师你私下有令,命他们将折子送给你?”
闻端偏了下脸,一双墨眸看向谢桐:“臣不敢。”
“圣上明鉴。”闻端又说。
谢桐知晓事实,但此时罕见地没有发作——他确实已经为这奏折之事烦恼了许久。
自从去过闻端府上用早膳后,这半个月以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朝上的遥遥一见,就再无其他接触。
谢桐每日拿了那些阿谀奉承的奏折,看了就烦,召来臣子们奏对,也是语焉不详推三阻四的。
谢桐发了几次火,罚了数个和他打太极的狗官,后面来的人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敷衍他了,改为一问三不知,凡事得问闻太傅。
如此情形下,闻端来求见过几次,也通通被恼火的谢桐拒之门外。
距离上一次谢桐拒了闻端的请见,已有五日。今晚闻端先送了折子上门,谢桐才勉强按了那股怒气。
“这奏折……”谢桐绕到书案后坐下,将手里拿着的那本在案上敲了敲,似笑非笑道:
“若是再有误呈到老师府上的,老师这样夜夜给朕送来,也未免过于辛劳。”
“不如这样,误呈去老师那边的折子,你每三日收集一批,再递到朕的御书房来,如何?”
谢桐试探性开口问。
他想知道闻端今夜这个举动,究竟是一时兴起,只是短暂地来服个软,来哄他谢桐开心。还是下定决心,要将这朝中大小事的决策权交还给谢桐这个天子。
他没叫闻端坐下,闻端却自个儿挑了个离书案近的软椅坐了。
听见谢桐的问话,闻端似乎不易察觉地轻笑了一下,但那唇角扬起的弧度太过细微,没等谢桐细看,就已然消失了。
“恐怕不行。”闻端理了理袍口,慢条斯理道:“圣上,恕臣无法依你之言,每三日送一次折子过来。”
谢桐的脸色沉下去了:“为什么?”
果然还是……
“太多了。”
闻端指了指那在御案边堆积成山的折子,缓缓道:“这是今日臣府上收到的折子,臣尽数给圣上送过来了。若是三日才送一次,那这御书房,怕是无落脚之地。”
谢桐:“…………”
什么??这一大堆东西,仅仅是一天的奏折量?
从前在闻端府上住时,闻端的书房与寝房是分开的,书房单独设在另一处,每日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谢桐确实没有留意过,有多少份折子是每日会送进去的。
换句话来说,闻端每天都要批这么多的折子,处理这么多件大小朝政之事吗?
谢桐震惊了。
“圣上,”就在这时,闻端还好心出声提醒他:“这些奏本里有不少急奏,圣上如果要批示,最好明日之前便批出去,才不耽误时机。”
“……”谢桐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他:“明日之前,那不就是今晚?”
闻端勾了勾唇角,说:“正是。”
谢桐被突如其来的工作量砸得头晕眼花,比起这数百本折子来,他每天批的那些,简直就如毛毛雨一般,不值一提。
“你……”
谢桐连称呼都弃了,开口质问:“你难不成是故意拖到这入夜的时候,才把折子送过来折磨朕的?”
他如今觉得闻端不是带着折子过来服软,而是过来报复他的。
报复谢桐罚了他的党羽和走狗,报复谢桐三番五次地将他这个太傅拦在御书房门外,报复……
谢桐望着那堆如山的奏折,心道,今天晚上是不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