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秦玲是察觉了的,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有时候秦玲自己也茫然。她甚至暗暗期待过,如果马小涛的养父母对他没什么感情,或者对他很差劲,那倒是好办了,花钱也好,以势压人也好,还可以理直气壮把儿子抢回来。午饭后,马小涛困了,被秦玲看出来,撵去楼上他自己的房间休息。这间专门给他准备的卧室,他来得次数多了,已经不觉得陌生。跟庄逢君的那间对比起来,看起来要拥挤一点,实际上使用面积是一样的,只是秦玲给他塞了太多东西。还有上回生日,别人有的没的,送了很多华而不实的礼物,让马小涛多少有种拿去卖钱的冲动。实在用不到,也不感兴趣,堆在柜子里白白压榨空间,不明白有什么意义。午觉不知睡了多久,被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是庄逢君站在门外,并且使了个眼神。马小涛没懂,睡眼惺忪地看回去,捂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什么默契,庄逢君咳了一声,指指书房的方向:“走,去找爸聊聊天。马小涛依旧没懂要聊什么,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敲开书房的门,庄毅正坐在沙发上,雷打不动地摆弄他那套茶具。两人走进去,各自喊了声“爸,庄毅点点头,发号施令:“坐吧。于是一左一右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马小涛心里那种不适应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当然,这次不是因为庄逢君。而是庄毅比起他父亲这个身份,更像一个董事长。对于秦玲,不管是潜意识还是理智上,马小涛至少已认可她“妈妈这个身份,毕竟母子连心,但对于庄毅——他对于庄毅留下的印象,还是跟这个生父讲话,总是像和领导聊天。庄毅习惯用命令式的语气,也许本心不坏,委实很没有亲和力。不幸的是,马小涛向来听领导发言就走神,于是听着听着便又困了。在马小涛的意识里,当爹的其实应该都是,像马父那种五大三粗的汉子。比如马小涛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逛公园,马母在旁边唠唠叨叨小心摔了,马父一边豪爽地说“没事,一边把儿子脑袋砰地撞到树枝上,然后在儿子的嚎啕声里,被妻子一阵叱骂,但是下次还敢。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自己的爸爸是什么样,就感觉全天下的爸爸都该是这样。然后马小涛总算想起,不对,自己已经成年了,迷迷糊糊又觉得场景变化,不再那么高大的马父搂着他肩膀偷偷撺掇:“明天不出车,你妈也不在家,咱爷俩来一杯?马小涛下意识左顾右盼,想看看马母是不是真的出去了,确认她不会杀个回马枪。然后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好像眼皮打架睡过去了。他汗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心虚地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想要装作刚刚只是陷入沉思,这才听到庄逢君好像正在告状。!最开始,马小涛担心他们还要再讲一遍自己跟庄文杰才在财务部打架的闹剧,这就有点公开处刑了。但听着听着,发现不是,他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因为庄逢君开始说什么庄文杰在职期间,有挪用公款的嫌疑,似乎还掌握了某些证据。对于这个,马小涛就发表不了什么意见了。他甚至怀疑,这是能让自己知道的吗?显然,书房里另外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他能知道的秘密,至少应该一起听听。再一次,马小涛感受到社会和职场真是复杂,而他只想好好过个周末。庄毅的态度是在犹豫,因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除了顾念兄弟情分和家里老太太的感受,还有一些历史遗留原因,他这个弟弟、庄文杰的父亲、庄逢君和马小涛的小叔,年轻时也在公司待过,后来就是因为职务犯罪被撤下来的。虽然当时庄毅做主,也没有真的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这种事总归闹得全家都不愉快,母亲埋怨,兄弟离心,就算表面你好我好,好几年过去了心里都还有芥蒂。直到这些年小辈都慢慢长大了,大家才不再旧事重提,就当没发生过。头两年庄毅做主,放庄文杰进公司,给他安排职位,也隐隐有补偿弟弟的意思。结果谁知道,又出了同样的篓子,怎么当儿子的还走了遍老子的老路?财务部是庄文杰自己挑的去处,因为他专业是学会计的,但庄毅现在反思,是不是一开始不把他放在管钱的地方就好了。庄逢君还年轻,作风锐意激进,眼里揉不得沙子。庄毅却年纪大了,尤其这两年经历了变故,不太想跟弟弟家再重演一回历史。要是再闹崩了,那就真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