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捷足先登,正在吸烟区那儿,凭栏吞云吐雾,一星红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人看起来还有几分面熟,扫了一眼过来,望向徐心诺,然后在烟灰缸里熄灭了手里的烟。徐心诺没想到在这里就跟庄逢君狭路相逢——淦,他还没想好说什么台词呢。那点感慨顿时都飞了,这人就不禁惦记。四目相对,庄逢君先开口,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你回国了?哪天回来的?”徐心诺愣了愣:“就今天……嘁,跟你又没有关系。”庄逢君仿佛不会读空气:“你怎么不回家?”徐心诺强调:“跟你又没有关系!”“好吧,跟我没关系。”庄逢君了然,“你跟彭家乐出来吃饭?”“你又知道了。”徐心诺说,“你怎么确定我就跟他一起?”“那不然呢,你跟谁出来的?”“……彭家乐。”徐心诺想编个其他的名字,都没能成功,因为庄逢君了解他每一个朋友。从小到大,就是这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看了让人生气:“诶!你以为就你大聪明?”不料,庄逢君不以为耻,还挑了挑眉:“还可以。但可能没你想得那么聪明。”徐心诺觉得这人未免也太自恋了:“你会不会听正反话,我那是在夸你吗?”“再说,你不要得意了。”徐心诺小声嘟囔,“我已经都听说了——那个什么。”庄逢君的嘴角往上勾了一下。却不去问他听说了什么。这让徐心诺很难自己演下去,他张了张嘴,因为庄逢君余威犹在,便又闭上了。何况气氛也不像那么回事,天气实在太热了,一阵微风卷着热浪袭来,呼吸都是闷的。徐心诺穿了件无袖背心卫衣,宽松大短裤,几乎不讲什么形象。他乜斜庄逢君,庄逢君一如既往的人模狗样,没穿西装外套,灰西裤,白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脖子上。只从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的精壮小臂来看,这人原来也知道热。好像徐心诺从上大学开始,就习惯了庄逢君这个形象。庄逢君这种装模作样的生物,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穿短裤和凉鞋,不会有任何衣冠不整的形象。他不仅不穿,还会让穿的人站在旁边当绿叶,自惭形秽得想挖地洞。徐心诺从很早就明白,庄逢君跟他和彭家乐这种一事无成的二世祖不一样,区别大得就像,就像ssr与r卡的区别,人家皮肤都是豪华闪亮版的。从小他光听徐春华念叨,都已可将庄逢君履历倒背如流——从小实验班火箭班一路跳级,十六岁就上大学,别的学生享暑假疯跑疯玩最后一天狂补作业的时候,他已经按部就班进入公司锻炼,不是跟进这个电影项目,就是跟那个制片人谈工作,积攒人脉。最后大学一毕业,就顺理成章接了庄叔叔的班。以徐春华白手起家的经历和一生要强的性格,当家长是万万不会鼓励教育的,更多时候她会当众点着徐心诺的脑袋,点得徐心诺觉得自己像个太阳能摇头娃娃:“这祖宗,还指望他以后能管理公司?干什么什么不行,不把家败光,我都给祖宗烧高香了。看看人家小君!”徐心诺身经百战,脸皮磨炼得极厚,基本上已可以无动于衷。但只要有庄逢君在场旁观,他就会恼羞成怒,大约是被庄逢君身上一股酸腐的精英味儿熏的。可恶的是,庄逢君偏偏还善于伪装,用无可挑剔的外表和态度蒙骗外人。就像现在……徐心诺想,操,他明明都看惯了人高马大的外国佬,为什么还是觉得庄逢君那么高!除了衣品好,庄逢君还有副好皮囊,冷白皮,站在那儿简直就像夏夜里绽放的一朵凛然的幽谷百合。他眉弓高,轮廓深,注视着别人的时候,就显出高深莫测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庄逢君的嘴唇又很薄,一讲话,唇边总带点分不出是礼貌还是讥诮的笑意。徐心诺别过头去,往远处的街道眺望。他想这种人,鸠占鹊巢趴了人家的窝,真相都暴露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一点都不慌的样子——他居然还有心情下馆子吃涮羊肉!话说,既然知道抱错了孩子,庄叔叔亲生儿子找到了没?徐心诺听彭家乐磕磕巴巴八卦了半晚上,奈何彭家乐以前语文考试少有及格,表达能力更是堪忧,讲了个寂寞。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摸出手机,偷偷搜索社会新闻。此时又有个脸盘方正的年轻人过来,徐心诺也认得出,是庄逢君的助理,名叫高凯。“庄总,张导他们在里面敬酒了……诶不好意思,我没看到心诺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