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持枪跪下,仰视着文照掷地有声地道:“我郑红棉,此生效忠君侯,绝不会有一丝违逆!”
文成飞恍然回神,他挠着头朝文照笑了笑,“大兄……啊,如今该唤阿姊了。阿姊,你早该跟我说的,无论你是女子还是男子,于我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差别……还有阿良,他也定是如此。”
他亦朝文照单膝跪下,拱手道:“我也一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上千名将士也随之跪地,齐声高喊:“我等效忠君侯,绝不违逆!”
原本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口气,甚至连文照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这一口积压已久的郁气,随着千人的高呼而悄然散去。文照笑道:“好,我们继续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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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全身像要寸寸碎裂一般的疼痛。
这是姜望苏醒过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尖细而恼怒地道:“废物!一群废物!折腾了这么久,陛下还是没醒,这可如何是好?!”
是娇娇,他的陈贵人。姜望心头一松,正想要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一旁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妹,别着急嘛,现如今整个洛京都握在我们手里,又有甚么好怕的?”
这个声音他也认识,是大将军陈近,皇后和陈贵人的亲兄长……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整个洛京都握在他们手里?
姜望混沌一片的脑海中隐约浮起一个极惊悚的念头,他不敢深思,只是下意识地继续装昏迷。
另一头陈贵人焦急道:“阿兄,我岂能不怕?有人硬闯出城门,他能干什么去?一定是古文经学派中有人察觉到不对,出城搬救兵去了!”
提到此事,陈近冷哼一声,“古文经学派以陆陵为首的那几个老匹夫,着实可恨,我命人以陛下之令传他们入宫,那几个老匹夫竟然闭门不出!哼,迟早教他们死在我手下,他们便晓得我陈近的厉害了!”瞥见陈贵人愁容满面,他又宽慰道:“虽是如此,古文经学派除文照以外,再无第二人手握兵权,不必去管他!再说了,即便是文照,她此时手中兵不过一千,纵使回京,又能如何?”
陈贵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话虽如此,可陛下一直昏迷,总不是个事儿。正所谓夜长梦多,只有陛下亲笔晓谕,定下原儿的太子之位,你我才好彻底安心。”
陈近深以为然,蒲扇大的巴掌一把揪过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你个废物,给陛下灌了这么多汤药,怎的人还是醒不过来?”
太医不敢挣扎,只哀声哭嚎道:“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按理说汤药既已灌下,陛下应该醒了才是,或许……或许是我技艺不精……大将军可另请高明……”
陈近冷笑一声,用力将太医重重掼在地上,“你是太医之首,若连你都治不醒陛下,我还能去找谁?”他蓦地凑近,压低声音威胁道:“我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陛下还不醒……我记得你家中有个刚满周岁的小孙子?”
太医浑身一颤,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可面对冷酷凶悍的陈近,他不敢有半点反抗,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到姜望的床榻边,哆嗦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布包,里面排列着长短不一的数枚银针。他踌躇着取出其中最粗大的一枚,在姜望的手腕间扎下捻动。
姜望竭力忍耐,可腕间的疼痛却愈演愈烈,终于他面露痛楚,低低地叫了一声。
腕间的疼痛顿时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陈近近在耳畔的、带着嘲弄的声音,“原来陛下早就醒了啊?”
事已至此,姜望干脆睁开眼,他抓住塌边的扶手,竭力地支起上半身,冷漠而恼怒地一一扫过宣室殿中的数人——漠然鄙夷看着自己的陈近、瑟缩榻边的太医、眼神闪烁的陈贵人,以及趴跪在角落里,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的虞泽。
姜望的目光最终落定在离自己最近的陈近身上,“大将军,你们这是作什么?”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呢。”陈近幽幽开口:“陛下龙体欠佳,而皇长子已长成,为稳国本,当早立太子——这些话,我早就同你说过了。”
陈近说话,是如此的犯上、如此的无礼,姜望被气得浑身发抖,可此时受制于人,他竟连张口驳斥都不能,只是恨恨看向陈贵人,“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陈贵人浑身一耸,她始终背对着姜望,没有回头,“陛下,原儿是你的长子,太子之位本就是他应得的。”
“好……好哇!我宠了你们母子俩多年,没想到竟是宠了两匹白眼狼出来!”姜望怒极,再度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面色涨红、颈间与额前青筋根根爆起,可宣室殿中其余人始终纹丝不动。还是姜望自己竭力平息,拿袖子随意一抹嘴巴,喘息着道:“若朕就是不肯呢?”
陈近轻蔑地嗤了一声,竟退开身,转而大步朝虞泽走去。他巨大的阴影将虞泽笼罩,虞泽诚惶诚恐地抬头,“大……大将军……”
“虞常侍,我有件事儿想拜托你帮个忙。”不待虞泽询问,陈近的大手便握住了他的肩膀,轻飘飘将他甩到了姜望的塌前,“你去劝劝陛下,让他尽快下旨立太子,若是说成了,我饶你一命。若是不成……”
说到这里,陈近拍了拍手,四个侍卫押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进来,那男的年纪尚轻,一见了虞泽便放声大哭起来,“叔父!叔父救我啊!”
而那女子竟是个盲女,被拿进了宣室殿中还茫然不知,只是惶恐地问:“阿泽?阿泽是你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