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只有姜望痛苦的呻吟。
咚,咚咚咚。
陈贵人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一声响过一声。她胡乱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推开窗,对一直守在窗下的心腹侍女说:“陛下病重,快去请兄长来主持大局!”
待侍女匆匆离去后,她才定了定心神,大声呼唤起来:“快来人啊!陛下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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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敬是洛京城里一个收泔水的,他每日傍晚去各饭馆酒楼、城中大户家里收泔水,到了第二天大清早,就拖着泔水车出城,将泔水卖给京郊的大地主们用来沤肥。
这一日天才蒙蒙亮,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他照常拖着板车吭哧吭哧地往城门走去,却发现洞开的城门内外站着两批身着不同戎服的军士,似是隐隐对峙着。李小敬敏锐地察觉到这城门口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将泔水车轻手轻脚地拖到路边,自己则藏身在车后竖起耳朵偷听。
他离得不算近,好在两方人马争吵到声音逐渐放大,李小敬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什么“谨遵大将军令,接管城门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出”,而守成士兵则质疑大将军是否有权限更换京城守备军云云。
就在两方争论不下,几乎快要兵戎相见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都在吵什么?!”
一个老迈文士和一个身披铁甲的大汉并肩朝城门口走去,李小敬听见士兵们恭敬地称呼那铁甲大汉为“张校尉”,而那个老头儿则是什么“大司徒”。
城门校尉张廉厉声呵斥了先前那几个险些要与城外士兵起冲突的守城小兵们,再一本正经地说:“将有一伙逆贼朝洛京而来,大司徒奉陛下口谕,由大将军所领兵马接管城门并剿灭逆贼,逆贼未灭,任何人不得进出!”
什么逆贼这样大胆,竟敢来洛京生事?就算真有逆贼,用得着大将军的兵马来处理吗?
守城小兵们心中疑窦丛生,可城门校尉张廉是掌管整座洛京城城门守卫的总管,执掌京师城门守卫,秩比两千石,是他们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更不要说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大司徒。平日里,这样的大人物他们是见都见不到的,更不要说离得这么近,还这样耐心地和他们说话。
那还能有假?
于是趁着皇帝昏迷不醒之际,洛京城十二扇城门均悄然落入了陈近的手中。
而这一切,被一个收泔水的小人物收入眼中。
他预感到这洛京城怕是要出什么大变故,连泔水也不要了,蹑手蹑脚地离开此处,再一路狂奔至某处深宅的角门,大力拍门。
角门“吱嘎”一声开了,从里头探出来一个中年人,不满地低喝:“不是告诉过你们,没有要紧的大事不要直接登门来找公子么!”
“既然登门,自是有要事。”李小敬捂着胸口喘着气道:“告诉公子,城门校尉张廉奉大司徒令,将洛京十二扇城门统统交给大将军陈近看管了!”
为二公子效命以来,这是李小敬第一次面见周棠。湿发披散的年轻男人趿着木屐步履匆匆,一把将他从地上搀扶而起,“你再说一遍,你在城门口都见到什么了?”
李小敬怔了怔,随即一字不落地将自己在城门口的所见所闻统统倾倒而出,“……就是这样,现如今城门已是大将军手底下的兵在接管了。”
周棠点了一点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番多谢你了,外头只怕要乱,你先在我这儿住下,等诸事了结之后我再行赏赐。”待转身离去后,他低声而快速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中年人说:“即刻命人把消息递进宫去,告诉陈皇后,再将此事散给京中古文经学派众要员,教大家做好迎敌的准备。”
中年人暗暗吃惊道:“公子,您的意思……难道……难道大将军他竟然敢……”
“陈近和周梧想要逼宫。”周棠猛然停下脚步,眼神骤然一凛。
“可是洛京城内有羽林军,他们手里才多少人,怎么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羽林军虽英勇善战,可若无陛下亲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否则便视同篡逆。而长明离京前曾同我说,陛下如今已是重病缠身。”说到此处,周棠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怕此刻,陛下已经无法亲自下令了。”
那中年人顿时色变,“若真如此,连皇后娘娘都无法调动羽林军的话,还有谁能阻止陈近和周梧呢?”
“有一个人可以。”周棠掷地有声、一字一顿地道:“文长明。”
“原平侯?!是了,她率军离开洛京才两日,此时去追或许还能追上!”中年人急声道:“我立即命人冲出城门去给原平侯报信!”
周棠却伸手将他拦下,坚定摇头,“随便派个人去,她定然生疑,到时一番验证又需不少时间——我亲自去同她说。”
中年人大惊失色,拽住周棠的衣袖连声劝道:“公子三思啊!闯城门何等凶险,您这样的千金之躯,何苦要冒此奇险?”
“章叔,”周棠却握住中年人拽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扯开,“我再不是当年那个卑微又爱哭的小庶子了。”
章叔看着眼神冷静自若的周棠,怔忪片刻,无声地叹息一声,“……是,我即刻去为公子准备。”
片刻之后,一队身着戎装、面遮黑布的人骑马行至西城门口,还不待守城士兵出言询问,为首那人便取出一块令牌,“大将军有令,命我等出城办事。”
夜色昏暗,那块令牌在守城士兵数步之遥的地方一晃而过便又被那人收回怀中,守城士兵中为首之人道:“敢问大将军命阁下夜间出城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