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凛英亦不恼,只是走在她身侧。
裴凝莺的眸里永远掬着星子,映出万千热闹纷呈。
她的眼里有火树银花,有璀璨灯火,有苍穹皓月,她的唇角不曾垮塌,自始至终扬着好看的弧度。
仇凛英的眼里,有她眸中的所有,还有一个她。
在新年漫天烟火中,于人声嘈杂的街坊中,仇凛英俯身,亲吻裴凝莺的唇角。
日子清閑了,他不是掌印,她不是太后。
他们只是镇湖的一对极为普通的恩爱夫妻。
裴凝莺想东想西,昨个儿还说要爬山,今儿个就要学做菜。
于是,听小厨房“轰”一声响,仇凛英就知道她又闯祸了。
这时候,仇凛英就会把她拉出来,说她一顿,可言语里只有无奈,并无指责。
裴凝莺最喜欢趴在仇凛英怀里,抱他抱得很紧,数十年不曾变过的癖好。
每每这时,裴凝莺就会把脑袋埋在仇凛英的怀里,抱着歉意问他:“凛英,会后悔麽?”
会后悔跟着自私的她,在镇湖生活麽?
仇凛英一遍又一遍地耐心回答她:“不会。”
早在文书阁走水之时,他就没有生的希望了。
是她,重新捧过这簇火苗,一口一口将它吹燃。
裴凝莺对着铜镜晃来晃去。
仇凛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麽了。
“啊!又有白头发了!”
裴凝莺恼了,不再照镜子,去院外将信取回来。
来自大家的信。
卫轼还在说她是坏女人——哭脸。
方扬执掌一方,如今是掌印提督,他在问沉叶到底为什麽那麽执着于升官。
沉叶说,方扬好烦。
获骊很少写信了,要写也只会写:获玉烦得要命。今儿个又有心比天高的人想娶她女儿。
裴纵依旧娶不到他想娶的人。
阿锦也来了信。他长大后追随着舅舅的脚步,钻学术、研历史,年纪轻轻就中榜当了状元。
裴凝莺笑着,一一回信。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做梦都做不来的幸运。思此,其实多几根白头发也无所谓了。
卫轼登基的第二十八年,皇太后崩,葬镇湖。
同年同日,先掌印仇凛英服毒自尽。
几乎没有人知道,太后与先掌印葬于一棺。
仇凛英模糊摇晃的视线,永远停在裴凝莺的面容上。
轮回转世,是为祥瑞。
他将揽着他的祥瑞,永世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