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看到徐夙,浑身紧绷地站了起来。徐夙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径直向地牢最深处走去。在那里,有他等了许久的人。沈迹听到有脚步声,猛地从茅草堆上站起。他的身边躺着奄奄一息的沈鸢,而自己也早就蓬头垢面了。但到底是皇子,他说起话来仍是气焰嚣张的:“徐夙!你们赵国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晋国起兵吗!”“起兵?”徐夙睨了他一眼,“你们敢吗?”沈迹狠狠地瞪着他:“你——!”不等沈迹继续说,徐夙便打断了他:“三公子前往秦国,不就是因为素来交好的韩国与晋国翻了脸,所以晋国才希望能找一个新的盟友。可惜秦国王君狡猾,必呈观望之势。晋国逐年势弱,如今还能攻下赵国吗?”沈迹双手死死握紧了牢门,目中有不甘地火,却再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说得一个字都不差。现在的晋国,的确没有能攻下赵国的把握。“可你们怎么就没想过,为何这些年来韩国会与晋国渐渐貌合神离了呢?”徐夙突然冷冷地笑了。这些天来,沈迹已然知晓了韩国被赵国攻下的事情。闻言,他在震惊中提高了声音:“你在晋国陪做质子的时候就计划好了?是你从中挑拨,再趁韩国势单力薄之际一举打下,收归于赵国。”“我在晋国的五年,自然不是白待的,”徐夙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我要你们晋国一点一点潦倒颓败;要你们这些皇室眼睁睁地看着晋国被我扶起的赵国攻破;要你们知道没有了那个人,晋国这曾经的泱泱大国,根本什么都不是。”这五年间,沈迹和徐夙偶有接触。他一眼就知道这个人表面端方,实则心高气傲。因而对他更加不屑,再高傲还不是还是在晋国做质。可这一刻才发现,他从来没有看透过徐夙,没看透他那颗摧毁一切的野心。沈迹脸色微变,抓住了最重要的地方:“那个人……你说的什么意思?”徐夙眼皮轻掀:“我什么意思,三公子不明白吗?那年那个人被晋王屈辱地绑到晋国大殿上,最后不是被你拔剑刺死的吗?”沈迹的脸色一阵发白,念了一遍徐夙的名字。忽然间,他瞳孔剧烈颤抖着:“你和徐彻是什么关系?”徐夙慢慢靠近他,用着能吞噬所有人的眼神盯着他,随后轻轻吐出几个字——“他是我父亲。”徐夙淋湿的发尖有水滴下,落在了沈迹的手背上。落珠竟比铁牢的栏杆还要冰冷,让他猛地松开了手,在惊恐中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你竟然还活着,你……”沈迹没能说完,在他旁边的沈鸢忽地抽搐了起来,水牢折磨过后,她已经活不了太久了。再抬眼,他眼眶通红,似是能滴血。沈迹抱起沈鸢,喊道:“杀你父亲的事是我干的,和鸢儿又有什么关系!”可徐夙只是漠然地反问:“既然你们晋国皇室要毁的是徐彻,那和剩下的徐家满门又有什么关系?”有风从墙角缝隙渗进来,发出令人心惊的呜咽声。再无人言语。转身离去前,徐夙又想到了什么:“而且,三公子好像搞错了。”沈迹木然地看向他。徐夙尾音轻转:“沈鸢刺杀我赵国公主在先,本就是死罪。如今我还给了你见她的机会,三公子不该感谢我吗?”话音刚落,沈鸢的抽搐突然停止。沈迹扶着虚弱的妹妹,不停地叫唤,却没有任何用处。沈鸢一点一点在痛苦中没了气息,每一分每一秒都绞痛着他的心。他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妹妹瞪着眼地死在了他的怀中,却什么都做不了。徐夙将沈迹崩溃尽数收于眼中,片刻后,餍足地笑了。呵,多么爽快。地牢中本就灯火昏沉,守卫就这么看着徐夙沉着脸从黑暗中走来,在地上踩出一个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每一步都带着诡异的凉。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以为自己到了阴间。而那位翩然君子样的徐正卿——便是来索命的。-徐夙面色煞白地走出宫门。而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姑娘。元琼握紧了跨在右肩上小小的包袱,盯着他的背影,唇瓣轻启。——“再见。”而后,她悄悄绕开了宫门外的侍卫,与他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这不是她第一次溜出宫城了,但这次却不如往日那般雀跃,甚至没想好该去哪。只知道,她或许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她的衣服仍是湿的,摘下又空又轻的包袱,除了银钱,里面只有几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