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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煌煌灯火在江上游,商船板上九重楼,踩在僭越的死线上大言不惭地飘。中州商会的商船极稳,甲板也平整,虽是商用,却像海上楼船,一路避风也避雨,穿了玉川江往昌州陆府去。药炉悬在她身前,用长明烛煨着几片将近腐朽的菩提叶,她拍下指尖上的药息,捻着腕上的佛珠轻转。菩提子穿起的串,伴着细软的金丝线,在夜风里轻微作响。“小姐早些歇息,明日便要靠岸了。”“我知。”她轻声冲着商船上的随侍回应,竟没什么船近家门的喜悦面色。这人像是一滩夜雪散在船头,背影柔婉也薄淡,她举手将披散的鬓发束起,再用润透的闺阁玉簪缓缓穿,露出了伤痕未愈的额角。疤痕显眼,美玉里生了线红。反而像有了道缝隙,鲜活的诱人气息渐渐透了几丝出来。是个活人了。作者有话说:转场还是很生疏,要继续练习哈哈哈。、白骨香——棺材里赶集似的——义庄里棺材叠着棺材,女子熏香搁在腐肉堆里,熏出一片诡异的糜烂气息。宋青菏踩着片血泊,也不动,绣着金丝的长袜已经染得斑红淋漓。于是她弓身扯下长袜,甩手抛成一团,避也不避地踩着血一路走。细窄的脚腕像是敷上了艳粉,方寸大的两片玉色在一地红里刺眼得很。“请郎君进来说话。”这双脚停在阶下,粘腻湿滑。两盏白灯笼落在门前,在风里被吹到半破。一路踏着月色来的郎君把嫌弃直白地挂上了脸,周檀侧身立着:“不如此处讲话,沾血总是不必。”她轻声笑:“死人总比活人香。”红衣的鬼女,白面的灯女,要么立着要么坐着,一众人都不作声,一片死地静得只听见棺椁缝隙里的风声,那风声里似乎还掺着别的声响,细碎的一片,刺楞楞好似有人拉把破锯正唱丧歌。“郎君莫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虽仰慕公主,也不敢仓促地把底牌亮给您看。”她不再上前,黑衣的尸首落在她的裙摆一侧,头颅被浅浅刺入的伤口糊成一团,鼻尖都削掉半个。下手的人显然气力不大,周檀挑着扇看她,刀也不利,他接着想,却也够狠。“敢下杀手。”他终于开口道,似乎有些惊诧。“妾这一把蒲柳身。”宋青菏故意捏细了嗓子,句子念得像唱花词,凄凄缠缠地入耳来:“若不再心狠些,何来生路?”“但不止是你。”周檀将眼光从尸身上收回,凝视着裙衫半落的宋青菏,折扇在手里敲得缓:“如果我,今日不肯去那间茶肆,抑或是不肯上山一探,你要如何?”“斥候。”她轻轻巧巧地念,仰起削尖的巴掌小脸,乍一看颇有些楚楚可怜招人疼:“大君驾下斥候无数,总会把这一丝讯息递上案头,我观您分量颇重,总该在金帐里有些眼线。更何况,那位名叫菩萨蛮的郎君,也是菩萨心肠。”“你既是宋先生亲属,便能在我处有几分薄面,这样做赌。”周檀牵着身侧人的衣袖,轻飘飘地使着力,懒散地出声应答她,掺着几丝叹息。“郎君之名,我自然信,只这惶惶世道,谁敢称,心若磐石。”宋青菏望着他,眼底的云又渐次地起,拢成沾着雨的雾:“至亲尚且信不得,我如何敢,抱着数条人命去泼天地赌?”鬼女拽着红纱衣近前来,摘了一头鬓发,头顶竟是光洁一片,有戒疤。她托出药罐,只垂头向周檀眼前递。“郎君不该心不设防,更不该贪那一口酸甜。”周檀笑着去挑开那青瓷小罐,嗅到气味,眼里也无波:“「春庭月」,味道酸了些。我倒是更喜欢「摇香醪」,尝起来既有酒意,又能一夜好睡。”天下至毒,到了他口里,竟然转得像是几盘盏差强人意的菜,还要挑剔至极地细细品评一二,要么嫌酸要么嫌甜,解药在掌上轻巧地滚,最后索性滑落泥间。“到底何事?”赫连允终于上前,战靴踏上药瓶,发力碾了碾。他淡漠地望向神思开始飘离的宋青菏。周檀被他虚揽在身后,落进对面人眼里便成了赤诚上心的回护。她先半悲半喜地笑,分了五指屈身行礼,指尖擦过鬓发,还沾着不曾洗去的血渍:“还请郎君,入门来看。”这门像是黄泉门,鬼哭人叫一路响,神也不听佛也不应。院里一道血河像是没了桥的奈何水,周檀瞄着泼天的红踟蹰地垂了眼,却被人捧住腰身一跃而起,檐下的铃被撞得也疼,大君的脑壳直接抵上落下的门栏,险些发出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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