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檀捞回自己的鞋,还要抓住时机再吮两口酒,成功把今天的分量喝了个够。人让他喝一两,他必定要半点不少地尝够了,再把瓶子上交回去。赫连允拿回酒壶,站着等周檀,等周檀一步一步跟上了,才迈着步子往帐子那儿走。锅里炖着一锅的吃食,荤荤素素都齐全,几点葱绿在上面飘着游,一群人果然还挤在那儿不动弹。南郡的传言里总是说道,北地的核心,在中帐中央的长生木那里,北地的长生林十年能长出树苗,百年才能成材,中帐的长生木停在那里已经不知年岁了,枝叶繁盛,树茎虬曲,撑着帐梁,沉默无波地凝视身下的厮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教周檀一看,这将心民心的中心,不如说在这口生铁造的大锅上。日日人头攒动挤不进去,从白天能烧到三更半夜。灶房里的一群人正忙碌着,一身红的年轻人穿梭过来开口喊他。“郎君,外面有个姑娘来找你。说是东舟宋?”塞思朵抛了碗,走过来喊人。她还披着甲,起卧时都没全脱掉。“世家女啊。”于锦田撑着下巴,眯起本就眯成缝的眼:“什么情分啊,能千里迢迢地追着过来?有婚约?”“什么是东舟宋?”塞思朵戳于锦田的腰,扬了头盔露出下巴。“昌州陆、东舟宋、玉京燕、清河周,加上玉京的纪家,喏……”于锦田算盘一打:“大世家啊,百年不倒,都是人物,只是这干不干净,看人。”“为什么没有中帐的赫连氏?”塞思朵又戳他,有点疑惑。“南郡的事儿谁说得清?这还只是第一档,要往下数,玉川于家,也算一列。”“滚滚滚,又胡咧咧起来了。净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塞思朵拿碗锤他,全当听了一耳朵的空话。“我说了你又不信,不说又不愿意,你倒是。”于锦田抿出些笑,面上也不变色,给周檀让出点道。他眼里藏了点幽微的光,显得人起了波澜,但很快就平淡下去了。“喂过毒的情分?”周檀跟他擦身而过,还顺嘴答了句话,他停在门前说道:“宋家小姐,别来无恙。”宋青菏站在营口门外,跟这边隔了段距离,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她束着发,也不戴风帽,露着一张素淡的脸,口脂有层薄薄的色,比前段时间清减了点。两道肩膀在刮过来的风里缩紧了。“比郎君晚了一步。”她盈盈施了礼,开口道:“我到的时候,云昙已经被你们抓走了,有点可惜,没听见他的陈词剖白。”“坐下吃一点?”周檀指了指锅,顺道指了指一群抻着脑袋看热闹的。“不必了。”她环视四周,击了击掌称赞道:“燕云楼果然厉害,不愧是这天下舆情都避不过的中心。我在那花柳地界都收不到的消息,燕云楼,居然能一清二楚。我看玉京那堪舆阁,跟它比起来,真是个废物。”“这话对了。”周檀一哂:“有什么事?直说吧。”“我该回去,回东舟去。宋文敬的手伸得太远了,凉州的花舫是他的产业,云昙跟他也有牵连,这些贩卖的网,太长太大了,不如从头去切断了。”“去见宋文敬?想要当面一搏了?”周檀问她。“躲着躲着总不是个事儿,昌州府,还有别人,轮不到他一手遮天。陆家。”宋青菏直起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请郎君给个信物,您同陆家的二郎君,情分不浅吧。”“情分不浅?”周檀奇道:“我同陆将军在玉京城里不对盘,这说法整个城里的人都晓得七八分,你怎么,直接找错了人?”“这说法我不信。”仕女轻飘飘一笑,她穿得很是素淡,领口敞着,却隐约看得出高门风范了:“两个敞亮人,一龙一虎也斗不起来,为权?为名?我可不信。”周檀弯了弯唇,从赫连允的袖下滑出来自己的折扇,轻巧地拆下一枝铃,随手抛了出去:“去罢,静候佳音。”宋青菏隔过人冲着赫连允施礼,但大君似乎对她很有点意见,只是默不作声沉下脸,甚至有点幼稚地别过了点脸,拿下巴望着这道素白的影转过去,翻身跨上马去,马上有人握着缰绳等她,风貌遮住娇小的身段。“沉着脸做什么?”周檀伸出指尖,去刮赫连允的唇锋。这唇抿得都快出纹路,显得又怒又威。“我不认可她……”赫连允低下头瞄了眼周檀的颈子,口风一转:“今晚的酒,不要喝了。”“诶——”周檀全没想到,事情转了个这么大的弯,他一只手去拖赫连允的袖,跟着他往帐子那追:“诶——酒,关酒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