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在外,有回看到了一个放牧人,身边呼啦啦跟着一群羔羊,放牧人哼着调子要喝,却总有那么几只小羊,视若无睹地站在悬崖峭壁上,闲散地啃着青草,嘴里一嚼一嚼的,两只眼睛老神在在地看着下面的李立。李立当时觉得好笑,记下了这画面,后来回想,总把自己代入到放牧人的视角,想着该怎么治理不听话的小羊才好。大概,他对这样的生活,是心向往之的吧。李玉有些无语地看着李立,半晌,他默默地提起汤壶,把两个酒碗都倒满。“哥?”不是说好不喝酒吗?李玉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指着酒碗,“店家非送我的羊奶酒,我又不爱喝这东西,你既然要当个放羊的,总不能连羊奶酒都不喝吧?”“不是,哥,你当真的?”“两碗,都要喝,一滴不剩。”李玉伸出两根手指,在李立面前故意晃了晃。“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李立想着自己酒量不差,喝下也无妨,无奈地将两碗酒一饮而尽。然而,微弱的火苗中,李立却看见皇兄在哭。他不明白,想开口询问。皇兄却先起身进了屋,李立看着他愈来愈小的背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李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的。那酒水中被下了药,寻常人可能就此意识全无,可是李立本就睡眠很浅,即便睡着了,一旦听到什么动静,也会立刻醒来,因此昏睡药在李立身上的效果只兑现了一半。可惜,他虽醒了,身体却依旧无法动弹,只能像一个活死人般躺着。他已经被人从室外抬进了室内,放在一张床上。床前有几个人散乱的脚步声,以及收拾行囊的声音。李立逐渐判断出,这几个人,是皇兄、黄正谦还有岳青柏。黄正谦收拾好细软,一样一样地堆在桌上。李玉就坐着,安静地看黄正谦忙前忙后。“殿下,老臣都收拾妥当了,您看看可还有遗漏。”“没有了。”“黄太傅,我们真得如此吗?”岳青柏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这是不得已为之!”黄正谦恨恨地说,“牺牲一人换来兰朝江山永固,若是能让老臣和十四皇子交换,又有何不可?”岳青柏:“不是没有办法,翻城墙的胜算极大。”“主上安危岂可儿戏?一点意外都不容许发生。”黄正谦着急道,“你快派人去找白天那侍卫,就说人已经给他留下了,只求换来出城手令,越快越好。”岳青柏转而对李玉说:“殿下,臣请您三思啊。”李玉幽幽道:“岳大人,本宫想慕婷了,本宫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您是她父亲,您一定不想让她伤心吧。”岳青柏再没了声响,过了一会,他推开了房门。谁也没有心思留意床上昏迷的李立。可若是谁靠近了,就会看到,李立紧闭的双目,润湿的黑睫簌簌抖动,泪水从眼角不停滚落,沾湿了枕巾。太子、黄正谦以及岳青柏守在房间内,等待被派去通报的手下回音。他们的视线都关注在那扇闭合的门上,随时期待着它被人推开。床上,李立麻木的四肢逐渐产生了一些绵软的力气,手指轻轻地动了下。“太子打算回去后如何交代十四皇子的行踪?”岳青柏轻轻地问李玉。“十四弟贪功冒进,致使我军陷入敌军圈套。然而他为了救本宫,拼死搏杀,最后死在混战之中,尸骨无存。”李玉思路清晰,冷静地陈述着,好像他口里所言真有其事,“本宫会上表奏请父皇,为他建立衣冠冢,功过相抵,不予怪罪。”他不光要抹除李立这个人,还要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将所有的罪让一个“死人”担着,他好纤尘不染地回京城,做他无可指摘的太子殿下。好一个不予怪罪。好一个不予怪罪啊!李立感觉心脏被绞成一团,痛得他恨不得能将这颗心从胸腔里掏出来,再拿匕首割开,好好找找到底是哪一块地方流经的血总是因皇兄而热,他好将这块地方剜出来,扔到地上,踩个稀烂!剩下属于弟弟、蟾宫还有过世母妃的部分,他再好好地捧起来装回去。这样就不会疼了。“太子,这样做……”黄正谦刚想说点什么,房间的门就发出“叩叩”两声敲击,在静夜里显得尤为清晰,黄正谦吓了一跳,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进。”李玉饶是再装得镇定,也漏了一丝紧张。来人正是回来通禀的手下。手下告诉李玉,出城手令他已经拿回来了,那边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将李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