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过去,蟾宫向他禀报。刘氏一族的主母暴毙、黄氏一族的老太公暴毙,还有几个官职不高但是在各自氏族内分量不轻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李立点点头,让蟾宫以自己的名义慰问安抚。又过几日,蟾宫告诉李立,宁王萧掠遭人暗杀,差点丧命,目下正在府中静养。李立愣了一下,背脊从尾椎处窜上一道麻意。蟾宫见他不语,便问道:“陛下是否要对宁王表示慰问。”李立道:“这人如若不想让我知晓,便不会放出他被暗杀的信息。你还看不出,他是在向我邀功吗?罢了,你把去年地方进献的那根老山参带去宁王府,自己编些吉利话对付过去吧。”宁王权倾朝野,府中要什么没有,何须李立那根干巴巴的老山参滋补?他要朕亲自去看他,夸夸他。朕偏不。李立想。李立开始上早朝了。因为众所皆知的原因,萧掠并不在朝堂上。李立并不慌,刘、黄二族经历了一场大变,自己还一团乱呢,依附他们的那群文官武将更乱,暂时无法同仇敌忾地将矛头对准谁。李立手法娴熟,重操旧业。降罪、处死、降罪、处死。把兰朝的朝堂煮成了一锅沸水。“放我进去,我要见皇兄!”李络被守门的小太监阻在了书房外。小太监替李立撒谎,“小王爷,皇上他不在这里。”“胡说,”李络无情地将小太监的谎言戳破,“我刚才分明看到蟾宫端着茶进了书房,蟾宫在哪,我皇兄定在哪儿。”李络自幼痴呆,然而三年前他在府内遭到小厮暗杀,要不是李立及时赶到,将那小厮斩于剑下,李络命就没了。恐怕也是因为这次暗杀受到的惊吓,打开了李络的心智,令他不再痴傻。李立无语地看了一眼蟾宫,蟾宫臂弯的拂尘不稳,扶住的同时头垂得更低了。“你去,把李络叫进来。”李络被请进来,上来就给李立磕头行礼。还算懂礼数,李立跳动的神经略松,挤出一丝和颜悦色来,“听说最近师傅教你练字,写来我看看。”蟾宫将纸笔呈上来,墨是好墨,笔是好笔,李立打算等他写完,就将这些好物送与他。“臣弟不想写。”李络将东西从蟾宫手中全部扫落,盯着李立道,“皇兄,你不能再杀人了。”李立的神经又痛起来。“朕杀人,干你何事?”“严老、张老都是好人,你不能滥杀无辜。”李立本想问:你和他们素无来往,从哪里知道他们就是好人?但是看着李络视自己如仇人的眼神,又不想问了。“朕意已决,你觉得凭你一人,能改变得了什么?”李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想不到自己会遭受这般的冷遇。“皇兄你变了,你过去不是这样的。”“李络,趁朕没治你大不敬之罪前,赶紧给朕滚回去。”蟾宫上去劝架,“小王爷,皇上今儿身体不适,您还是改日再来吧。”“不用你送,我自己会走。”李络甩了甩衣袖,冷冷地望着李立,“从今往后,我再没有哥哥了。皇上,臣告退。”李立又批了一会儿的奏折,似乎李络来书房大闹一通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随后,他唤来蟾宫,让他将新拟好的死亡名单送去宁王府。“陛下,这些人可是宁王自己的势力啊,他怎么可能折断自己的臂膀?”蟾宫犹豫着,仍是忍不住劝李立。“你去给他。”李立道,“我就坐在这,直到你带着消息回来为止。”蟾宫去了。李立像一尊雕塑,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直到满殿昏暗。蟾宫带着细密的汗珠回来了,衣领、腋下、手肘的意料皆被汗水浸湿变暗,一看便知是从宁王府跑着回来的。“他答应了。”李立闭上眼睛,“朕早就知道。”用过晚膳,李立回自己的寝宫。这天晚上,李立难得做了梦。他梦到了少年时,他和李络、蟾宫三个人同住,相依为命。大寒的冬天,李立将体弱的李络裹成一只小粽子,他和蟾宫共享一双棉靴和披风,谁出门就让谁用。蟾宫去内务府通常领不到好东西,但是偶尔会有惊喜。有次蟾宫从相熟的宫女那儿讨来了不少棉花和布料,像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回来向李立炫耀。李立也很开心,连夜给李络做起了新棉服,大概是披头散发地做针线活,李络这个傻子玩累了木偶回头一看,将李立错认成了生母,抱着李立的大腿喊“母后”,让蟾宫好好笑话了一通。画面一转,李立又梦到那年他为了协助皇兄监国,自请去边关抵御戎狄。离京之前,皇兄赐了他好些金银,他全部兑换成好分开使用的散银,交到蟾宫手中,让他好好照顾李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