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见他神情,分明对岳青柏来此所为何事知晓得一清二楚,却偏要遮掩一半,任自己去猜。李立并无闲情逸致去上钩萧掠的文字游戏,岳青柏想说什么,让他来就是。“蟾宫,那就请岳爱卿进来吧。”岳青柏进入武英殿后,恭敬地向李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李立让他得了,岳青柏还是坚持行完了礼,这才起身,古板得很。李立心如明镜,知道能让岳青柏行这么重礼的事,要么关乎家国生死存亡,要么是受人所托不得不来,怕对方不允,这才先拉下脸面来。李立眯起眼睛,家国么在他的祸祸下大致还能再坚持两年,加上萧掠所言……岳青柏有所求,还觉得这事挺没脸的。有意思。岳青柏一看萧掠在,还有三个后生晚辈也在,面露难色,“恳请陛下屏退左右。”“无妨,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你有什么便说罢,不必避讳。”李立眼皮稍抬,懒懒地说道。“呃……”岳青柏纠结起来,看看左看看右,拇指与食指来回搓捏着,显得焦虑万分,连下颌的美髯都是轻颤的。岳青柏已过不惑之年,一双眼睛依旧清明,配上恰到好处的山羊胡,整个人恍若神仙道人,中年尚且如此,何况当年呢?要不他科举殿试那年,答题答得那么一板一眼还能被选为探花郎。可惜岳青柏不是神仙,是个要食人间烟火的。两袖的清风到了宰相府的铜墙铁瓦里,自然飞扬不起来了。“老臣恳请陛下为了兰朝,多去后宫走动……广施雨露,绵、绵延子嗣。”此话一灌入耳中,李立登时便挑眉看向萧掠,眼中是无尽的讥讽。朕的好宰相让朕去后宫呢。萧掠但笑不语,手中握着的描金折扇若有若无地滑过唇角。李立面上的懒散伪装迅速抽离,换上他杀人时常用的笑容。岳青柏尚且低着头,不知李立的骤变。“岳相,朕还以为你是来与朕商谈国事的。”岳青柏有苦难言,他今日原不必前来,可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硬是将他逼至台前。索性豁出一张老脸,“兰朝江山永继,亦是国事。”李立凉飕飕地笑,“时移世易,岳相怎的如今做起老鸨的事了?”“陛下,您怎可……”岳青柏身躯一震,面色铁青,偏偏折辱二字卡在喉咙处,对着李立怎么也说不出,只好换上和软些的语气,“陛下莫要曲解老臣之意,后宫佳人众多,陛下若有中意的,可令其侍寝,这样也可以止息外界流言。”“哦?宫外都在传什么。猜测朕为什么不进后宫?猜测朕是不是无能,所以才不唤人侍寝?”李立的尾调慢慢上扬,明明在说些对他不利的流言却显得很高兴似的。萧掠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气息,本能地想要制止李立继续往下说。“陛下,您累了。”李立却向他高傲地扬起头颅,挑衅地看了一眼后,再不分给萧掠半丝关注。“岳相,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李立慢慢地站起身,手中捏着一只精巧的玉杯。“李立!”萧掠甚至忘了尊称,大喝一声。啪!玉杯四分五裂,一粒碎渣弹跳到了岳青柏的脚边。岳青柏的脚猛地向后一缩,惶恐地看着李立。李立的双手撑在案上,盯着地上的那粒碎渣,“朕为什么不进后宫,没办法,因为朕……”他压抑地笑起来,调转视线,直视着岳青柏,“也要侍寝啊。”毁吧,毁了一切,毁得干干净净才好,才痛快!“他。”李立抬手一指,朗声道,“宁王,朕夜夜与他安睡,承他的恩泽,他想要如何,我便要如何。所谓的江山永继,就是朕得在床上供他寻欢作乐,这样才能换得兰朝一夕安稳!这个理由,岳相觉得够不够充分?”萧掠不做任何表示,他只是紧紧的、紧紧的看着李立。岳青柏双目震颤,他忘记了任何礼仪,又惊又愣地看着李立的眼,像是在确认什么。“陛下,当年您归来,不是说——”“朕骗你们的。”李立像孩童般眨眨眼睛。岳青柏顿时瘫坐在地上,久久无言,他神态如同梦游一般,头颅转向萧掠那里。其实打从萧掠入朝那天,岳青柏就已经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他却一直固执地骗自己。“臣,有罪。”“岳相何罪之有,当年之事你桩桩件件参与了,你换来了兰朝的太平盛世,你有功啊。”岳青柏的头颅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直流。“请陛下赐臣死罪。”李立定定地看着那滩血,突然大怒,将桌上纸墨笔砚一干悉数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