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汤壶和酒碗,李立将它们放在摇摇晃晃的矮桌上,发出“碰”一声细响。李玉像是受到了惊吓,打了个颤,随后盘腿做到蒲团上,作势给李立倒酒。李立手掌盖住空碗,推拒道:“哥,喝酒误事,我还得替大家守夜呢。”今天虽然躲过了小兵以及后来须屠的盘查,但是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只要他们一天没有出城,李立就得守一天。这间旅店的后院荒废很久,但是蹲在墙头上往外看到的路,一路延伸到尽头,就是城门。李玉见李立不肯喝酒,倒也没有坚持,放下汤壶问道:“弟弟,你在这里观察得如何了?”“哥,我还真有收获。”李立压低声音,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我看过了,这里的城门守卫大概每三天轮值一回,每次轮值侍卫们都要到城门中间的主楼进行交接,西侧城墙的哨岗距离主楼最远,那里的小兵一来一回至少要花费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正好无人值守。”“你是说……”李玉想了一会,皱着眉沉吟,“要我们在半个时辰内翻越城墙?”“兄长莫慌,这城墙看似高,实际上却有很多着力点,我们十六人趁夜翻过去,半个时辰足矣。”李立看了皇兄一眼,揶揄道,“哥,你不会爬不动吧?”“笑话,”李玉争辩道,“我年纪轻轻的大好儿郎还对付不了一堵墙吗?”“只是……”李玉略显为难道,“手下勇士们的身手我不担心,你的身手我也不担心,岳先生每日练习五禽戏应该能爬得动,就是黄太……黄师傅好吃懒做的,我怕他爬一半再摔下来。”“大不了我拿绳子把他和我栓一起,我背着他走不就成了?”李立说完,眼睛骨碌一转,笑眯眯地看着皇兄,“哥,你可是黄师傅的得意门生,竟然说他好吃懒做,啊?”李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添油加醋道:“不仅如此,黄师傅还特别顽固、特别假正经,他自己教书教着教着打起了瞌睡,却不许我偷闲看些民间话本。你上回替我受罚,他要打你手心,把你左手打成肿了还不成,还要你把右手伸出来继续打,一定疼坏了吧。”李立记得这件事,可是那次受罚皇兄并不在场,他以为皇兄不知道的。李立的神情暴露了他心中所想,李玉笑着说:“你以为我不知晓,其实我全都知晓,不然后来凭蟾宫一人,怎么弄得来那么好的伤药?”李立想起了那罐带着淡淡玉兰清香的药膏,膏体像猪油一样白、软糯,就连只是装盛药膏用的那只小罐子,也是精心烧制而成的,像玉般润泽的湖青色。感激的情绪油然而生,却并不纯粹,还带着一丝怨气。原来皇兄早就知道他过得不好,那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帮他?皇兄什么都有,明明他只要随意地撒出那么一点点,就足够他和蟾宫应对焦头烂额的日子了。突然的,李立感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卑劣,别人的好应该一点一滴记住、回报,而不是贪得无厌地想要索取更多。此时,李立心中的羞愧盖过了一切情绪,他低下头颅,不敢直视皇兄赤诚的双眼。“哥,你待我一向是最好的。”李立脚不安地动了下,“我无以为报。”“别这么说。”李玉的声音在李立头顶上方响起,“哥哥还有事相求呢。”一道阴风袭来,脆弱的灯芯火苗差点湮灭。李立赶紧凑近了用手挡着,护住火苗,抬起头,他看见皇兄的脸近在咫尺。那张脸在对着他笑,温和、纯良,可以吹散一切阴霾。李立:“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肩膀被李玉轻轻拍了拍,“回去做我的左膀右臂吧,从此没人再敢欺负你。”那双眼睛,满满都是对李立的信任。李立鼻头微酸,想了半天,才敢坦然说出一个“好”字。两人重新端坐下来,李玉和他谈起了自己的志向抱负,他声音压得很小,却紧紧握着拳,背脊也挺得很直。李立看得出,他的皇兄要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是皇兄说的很多沉疴弊病,其中都有大氏族的关系,有他们在,皇兄就没办法一展拳脚。李立既然已经决定要做皇兄的左膀右臂,他就不介意在暗处做一把杀人的刀,替他把前路斩干净。李玉见他自己说了那么多,而李立却默不作声,便问:“弟弟,你有何抱负呢?”李立一只手肘撑地,半仰着,举目看到天上璀璨的星子,笑着说:“待兄长心愿达成,小弟就去建一个牧场,养上两百头牦牛、两百头羊羔,每天挥挥鞭子,赶着他们今天去这儿吃草,明天那儿水草丰盛,就再赶过去,谁不听话,就跟在它屁股后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