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松了口气,走了便好。他回到元府却没见到赵云中,心想或许他在自己家,途径城门忽听到百姓的惊呼,他还未及抬头,一个黑影便从城墙上摔了下来,惨烈地砸在地上。混杂着脑浆的红白色血污飞溅,元澈被淋了一脸温热,他被惊吓当场,不知动弹。那人被摔得血肉模糊,元澈却依稀能辨认模样。他往前走了几步,踉跄着摔在地上,顾不得满地的血浆,趴在了尸体身上。那衣领上,正晕染着一坨没清理的油污,铁证一般确认了身份。正是赵云中!元澈怔神片刻,随后仰天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说好的永远陪护,最终还是成了一句空话。☆、归位三日后,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元庭被凌迟处死,其罪并未殃及妻儿。刑场当日,元澈忍着强烈的呕吐欲,将元庭的碎肉一块块拼好,装入了棺中。他浑身血污,却没见到老天下一滴雨。果然是恶贯满盈的人啊,哪怕死得壮烈,一场送行的大雨老天都吝啬于给。元澈浑浑噩噩地行在街上,肩上勒着革带,艰难地拖着棺椁往回走。一路上,尾随于他的只有烦人的苍蝇,行人无不对他捂鼻躲避。元澈觉得好笑,方才他们还津津有味地观赏刑罚,鲜血皮肉让他们惊呼雀跃,如今倒是躲着血污,成了君子了。他虽然心有不公,却只能认命。元府被抄了,赵云中被停尸府外,引来了不少虫鼠。元澈呆立门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去往何方,只能买了个推车,并排拖着元庭和赵云中的两副棺材往城外走。路过山泉,他清洗了血污后继续赶路。去哪里,他不知道,总之不能再待在京都,不然迟早死路一条——唐泉书心狠手辣,不会留他这么个隐患。现在的元澈不怕死,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他走了很远,鞋磨破了,脚出血了,晕了又醒了,终于到了一个避世的小山村。他向好心的老农借了一个锄头,总算能把腐烂得发臭的两人葬了。元澈立碑后,在他们坟前哭了很久。世间这么大,渺渺茫茫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了。后来他在此处住了下来,艰难地过了三年。一日,他随着老农去镇上买鸡,惊讶地发现,其实他并没有走出京都多远。这让他十分惊恐,慌不择路地跑了。唐泉书一直在找他,自然消息灵通,立马派人追上了他,两厢竞速,元澈在一处断崖被逼停了下来。此时元澈知道了,在万念俱灰,身陷绝境时,人是会大笑的。他不愿意死在唐泉书刀下,当即一咬牙,从高处一跃而下。他死前唯一的念头便是:“真是失算,如今没人替他收尸了。”死后的元澈忘了生前之事,醒来见到的便是一个男人。那男人自称为陵江土地,名唤赵昀,字云中。元澈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但实在记不起来。赵云中说:“你想做我的土地婆吗?这样你就直接成了鬼仙哦。”元澈觉得这是个很好占的便宜,便说:“好啊。”赵云中问:“你唤什么?”元澈说:“我只记得,我叫元澈。我没有字。”赵云中笑嘻嘻地说:“我帮你取字吧。便是珠玑,华灯倾国拥珠玑。”元澈惟命是从:“好的。”谁能想到,现如今这么乖巧的元澈,今后用搓衣板教训起夫君来那么得心应手。当然,没人想到,所以,世间便多了一对耙耳朵的土地公和漂亮的土地婆。……白云满山谁打钟?马首西来路不逢。即此相看如一梦,因缘还欠戒台松。……大梦初醒,恍若经年。微风拂面,睡眼惺忪。元澈与赵云中从前世惊醒,回到了土地庙。面前的元庭双手环胸,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此番,你等可记得我了?”元澈霎时间泪水涌出,上前扑住元庭,大喊道:“爹!”老父亲也十分感动,环抱住儿子一阵呜咽。只是赵云中心中总有些泛酸水,元澈从未对他这般主动啊。他十分困惑:“老泰山,当初将元澈托付于我的是你,如今怪我泡你儿子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善变?”元庭严肃说:“当时局势危急,我别无它法。如今,我却是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元澈忙引导话题,问赵云中:“唐泉书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他给害死了?你不是他的心腹吗?”赵云中长叹一声,解释说:“他那时给我设了个局,让我误以为他要派人前去刺杀于你。我还见到了郑芩宥,当时就猜测这两人勾搭成奸,也没多想,便上前要和他们拼了。只是唐泉书实在是武艺高强,我的绣春刀直接给他劈成了两截,没了抵御力。唐泉书问我护着你还是跟着他,我自然选择前者,他便将我杀了。不过索性,我死前拖上了郑芩宥垫背,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