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罢,赵云中便跪上了家法。元珠玑见家法愈发圆润光滑,便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换一块新的。那张因缘际会符也因刚才的宽衣解带掉在床上,正好被元珠玑瞧见。赵云中便将黄尤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达给了元珠玑。元珠玑犹豫着问他:“你相信他吗?”赵云中说:“他那话说得没错。不管信与不信,试试总没甚的损失。”元珠玑沉默了会后,盯着赵云中:“赵昀,你还记得你死时多大年纪吗?”元珠玑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赵云中不记得,他摸着自己的脸说:“看模样,莫约是弱冠了。怎么了?”“弱冠了。”元珠玑欲言又止。赵云中很少见元珠玑这样。他担心元珠玑是有什么心事,却听到元珠玑犹犹豫豫着说道:“人间这般年纪,怕是已经娶亲了吧。”愣了片刻的赵云中恍然大悟,笑得开怀:“元澈,你这是……吃醋了?我何德何能?哈哈,你这坛醋可迟了许多年。还是说,这些年你都这么醋着?”元珠玑被赵云中笑话,有些恼羞成怒。他愤然地看着赵云中,语气有些嗔怪:“许你有亲事就不许我有了?我这模样,想必死时才十七八岁,也不定说了娇妻美妾,只便宜了你这厮。”赵云中忙劝慰道:“好好好。你说如此便是如此。再者,凡人命短。就算我们有说亲,这些年过去,她们怕是没过轮回都有百岁了。有甚的担心。”在赵云中的几番劝慰下,元珠玑才许他把因缘际会符挂在床头。这般挂了两日,没甚的变化。正当两人认为那黄尤是个骗子,这因缘际会符就是假货时,有人寻上门了。那姑娘穿着单薄,却背着个硕大的包袱。包袱白布遮着,并不知是什么物什。她进庙上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起身围着土地塑像左右各转了三圈。障眼法下的二道门便无处遁形。那姑娘一推开门,见着的便是如临大敌的赵、元二人。赵云中见她身上并无妖气,也无功德,更别提仙身了,拿不准她是个什么东西。元珠玑却见她眼熟,仔细分辨后惊讶道:“你是那日的上香信女。”赵云中依稀记得:“你说的那个半老徐娘?可那不是……”“凡人。那时候她是凡人没错。”元珠玑盯着那个姑娘,“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从哪得知的破界方法?”“我是她也不是她。你们唤我鸾奴便是。”那姑娘不见外地坐在案前,放下了包袱,“我是特地来寻你们的。寻你们来清算夙怨,了结前尘。”赵云中和元珠玑都听不明白。鸾奴便指着他们床头的因缘际会符说:“我死时留下这一魄的记忆转世投胎,今得其召唤,便控制着这副皮囊找寻而来。”元珠玑阴阳怪气地对赵云中说道:“想必她便是你前世的妻妾,现当真寻了过来。”赵云中急忙争辩否认。那鸾奴略带伤感地叹了口气,解释说:“我与他的确不是夫妻,不过有缘罢了。因缘际会符,便是召唤前世有缘之人。向上可追溯三世。”元珠玑问她:“那你是哪一世的有缘人?”“我不记得了。”鸾奴茫然道,“若不是因缘际会符,我怕是也认不出他。”鸾奴拆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一张支离破碎的古琴。这般苟延残喘下,竟也能弹出铮然之音。鸾奴满是惋惜道:“它曾经也是极品。只可惜……唉,还是怪我。”元珠玑问她:“你要如何使我们恢复记忆?”鸾奴说:“只待听我演奏一曲。”元珠玑看着赵云中,有些拿不定主意。赵云中握住元珠玑的手,眼神坚定:“放心,我保护你。”元珠玑想起八十年前:他孤独伶仃,茫然无措之时,赵云中也是这般安抚了他的不安。若不是赵云中,他怕是那时就魂飞魄散了。元珠玑放心地把自己交代给了赵云中,一如过往。☆、锦瑟鸾奴拨弄着琴弦,靡靡之音徐徐袭来。她带着沧桑,裹着风尘,吟唱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元珠玑和赵云中只觉得天地逆旅,光阴过客,唯有指间相握的对方是真实的。鸾奴的琴声依旧,吟唱高昂,却似乎渐行渐远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元珠玑耳边鸾奴的声音荡漾了一会便消弭无形了。他渐渐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忘记了他身处何地,也忘记了天地之间自己的存在。再以后,他恍若听见了有人叫他。他见到自己站在城门前,仰头望去,城门上赫然写着长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