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这次没被吓散,倒是飞快地逃了。元珠玑不愿放过它,便捏了个诀,飞着跟了上去。他没有神力,却能操纵符咒用上法术。怪物也不知修了什么功法,一头栽进密林后便再也找不见踪迹了。元珠玑撤了法术,四处寻了寻,却也是徒劳无功。他正想打道回府之际,却被脚下藤蔓绊倒,狼狈且狠痛地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元珠玑却也不觉疼痛,像是摔在了什么绵软之物上一般。他低头查看,见着一物后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身下压着的,乃是个长着一男一女两个脑袋的矮胖小鬼,它浑身上下被黑气笼罩着,看起来可怖至极。元珠玑是土地婆,按理不该怕鬼魂精怪,他也确实不怕。但那仅限于衣冠楚楚的鬼魂精怪,一旦遇见长相狼狈的孤魂野鬼,他便会好一阵的头皮发麻。元珠玑电光闪石之间猜测,那团黑气怕就是这个小鬼,故而他忍着不适,捏了个诀,把小鬼束缚了起来。那小鬼想跑,却被元珠玑死死抓住,不能动弹。元珠玑听见那小鬼嚎叫哀求:“元公子,我是念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江念云啊!”江念云?元珠玑只觉陌生,他从未听过或者见过此人。可那小鬼的模样也不似扯谎,毕竟他能说出元珠玑的姓氏。元珠玑想到了家里的因缘际会符,心下有了个大概。他拉起那小鬼,问道:“你我是旧识?”江念云忐忑地点头。他面容清秀,却是惨白得可怕,似乎比寻常的鬼还要白些,想必是个带病的鬼。他的胸口上还长着个老妇人的脑袋,那妇人没了双眼,只会疯狂且无意义地叫骂着,除了几声“遭瘟的贱货”“狗入的竖子”“你这没爹娘的杂种”,其余的倒也听不清了。江念云见元珠玑听那叫骂烦了,便随手捡了块石头塞在妇人的嘴里。那妇人咬着石头含糊着,倒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了。元珠玑问他:“这脑袋和你什么关系?”江念云说:“这是我娘。”也不知这母子是怎么死的,竟成了这副不堪入目的样子。元珠玑也不愿问这个,他挑着关键的问:“你说你是我的旧识,我却不记得你。你与我说,我们是何时相识的?”江念云说:“约莫两百年前吧。是……大哥引我与你相识的。”这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了。元珠玑断定这便是因缘际会符招来的故人。元珠玑见江念云似乎有些怕他,又问:“那些衣物棉被是你帮我收的?那些名贵的药材也是你放在我采药的路上的?若是如此,你又为何躲着我?”江念云点头,又踟蹰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元公子,我有错,我没脸见你。”他见元珠玑没言语,误会元珠玑还在生气,忙解释:“元公子,我寻了你许久的。可是我找不到,天大地大,我找了两百年才心有所感地找到了陵江。”元珠玑点头,松了他的束缚,说道:“先与我回去再说。”回到土地庙,元珠玑向赵云中简单介绍了下江念云。他指着自己床头的因缘际会符问他:“你说的心有所感,是因为这个吗?”江念云点头。元珠玑拉了两个椅子,和赵云中双双坐下了。他对江念云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江念云踟蹰了片刻,掏出了一个被红布小心包裹的物什。元珠玑打开红布后,诧异地望着念云。那是一块长命锁,锈迹斑斑的背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字——元澈。如果元珠玑的记忆没有偏差的话,这应该是肖峄阳送与他的那块保命用的长命锁。赵云中也很奇怪,他们关于长安的记忆当中,并没有江念云的存在。“是谁给你的?”赵云中问。江念云望着赵云中,嗫嚅道:“大哥给的。”“你大哥是谁?”“是你。”赵云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弟弟。江念云也知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便出言让这两人同时握住那块长命锁。待元珠玑触碰到那昔年物什,脑海中恍然又萦绕起了一些诗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今世的记忆又如泄洪一般流逝,他已然忘了今夕何夕、人在何方了。……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孤魂游荡百年,元珠玑恍然记起他在寻某个人。抵达巴蜀后,他刨了自己的坟、曝了自己的尸,只拿走了那块还没被岁月腐蚀透彻的长命锁。他的墓前佝偻着一具森然白骨,元珠玑含着泪水唤了他一声:三郎。野外狼行虎没,三郎早已尸骨不全,元珠玑将他与自己葬在了一起,了却了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