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赐福予你,我的孩子。”
回过神来,圣母像在手掌心上燃烧的灼烫感久久不散,发过的血誓篆刻在心脏前的肋骨。汤米攥紧手心,他相信自己的自愿的,除了这条路也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不是吗?莫雷诺的报复会像加利福尼亚州爆发的洪水一样,冲垮圣弗朗西斯大坝,把他一波一波的打倒,甚至还会赔上小命。他只不过是顺着泥石流,刚刚好被冲到萨列里的酒馆门前。先前独自在异乡打拼的穷苦司机,摇身一变成为兜里揣着萨列里的脏钱,在城里招摇的人上人……至于为什么一个只在集市上开过几枪的开出租的好脾气司机能这么迅速地适应□□生活,他把这归结于环境和自己胆识的共同作用。为救出山姆,他给拦在仓房门口的人的肚子上开了三枪,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并不恐惧,他仅仅是犹豫了下,可能有些自责,便绕开冒着鲜血的尸体去找山姆。他回到家细细地、一帧一帧地回想,他明白这会是未来生活的常态。只有第一次是最热血沸腾的——保利在带着他烧干净莫雷落马仔们的车库后这样说,他不知道开枪杀人是否同理:第一次迫不得已的选择后最害怕,接着这种害怕逐渐淡去,直到自己成为一个丧失良心的屠夫;或是的人越多、在刀刃上走的越久越会恐惧,最后变成一个战战兢兢、整日谵妄的懦弱不堪之人。
“每次都杀人的话,也许有些太暴力了。”汤米盯着对面楼房亮起的灯,女人忙碌的身影闪过。
“如果你指每次收债都要,不是。”他说,“有正面冲突时才会用些更加暴力的手段。”
“我明白了……哦,还有,今天莫雷落大费周章地安排他串通的警察来拦一车普普通通的私酒是为什么?这辆灵车让他不快?”
“你问题真多。”哈蒙笑呵呵地说,“给他送葬……开个玩笑,估计是迪诺和卢为了在他们老大面前展现手段而私自做的决定。莫雷落不会傻到亲自下场,跟我们这种他眼里的马仔较真会让他觉得降档次,尽管他比谁都更不具有宽广的心胸。你看到几天前的《东城日报》头版了吗?就算没有看内容,你肯定也看了标题。”
“乔伊克莱克斯的案子是吧?他可真是出名啰,比他在州队打拳时更广为人知。”
乔伊克莱克斯有天早上开车去拳馆,可能正做着白日梦,给对手最后一拳后举着金腰带巡场的美梦,与莫雷洛的稀有进口轿车撞个正着,德国货,撞坏了出气格栅,莫雷洛没听乔伊的任何解释与安抚,拿后备箱的螺丝刀在乔伊的太阳穴开了几个窟窿眼。光天化日之下杀死失落天堂的拳击名人,东城警察局的局长就在隔壁的175大街视察,莫雷洛还是能大摇大摆地在城市行驶。豪不夸张地说,哪怕他有一天把纽约洋基队的迪马乔绑成麻花,做成地中海的鲜味烤鱼都无人有异议,哪怕有,他也会团成球塞到肚子里,毕竟那家伙只是个玩体育的,而莫雷洛才是大哥大——那些人想。
汤米把一瓶碎了瓶口的酒拿起,
“好货,这可跟卡车里运的大木桶装的酒可不一样。”哈蒙说。
“我猜也是。”
在不浪费这金贵的葡萄酒和弄脏昂贵的西服间犹豫许久,最终将酒丢出车外,剩余的玫红液体流淌在石板路上,月亮与街道窗户的亮光被困在这滩酒水里,被他们抛下。夜晚开车的好处是没有恼人的电车会拦住汤米的去路,当汤米身旁出现一个在轨上的电力驱动的家伙时,他就知道开不快了。等他们把货送到萨列里的酒吧,月亮早已现身。酒馆的夜晚守门人莎拉·马里诺在酒馆后院等着他们。莎拉在摆放好酒瓶后离开,并且锁上门,今天酒馆彻底结束营业了。汤米·安吉洛与哈蒙·辛奎马尼不是特别想回家,他们想要在附近徘徊一会,让今天的英勇表现所带来的喜悦更久。他们站在院子里,白天帮派成员闲聊玩乐的地方抽烟。这里白天总是充斥柴油、火药、烟草的味道,但当夜幕降临,它们都被日光裹挟着消失在地平线,只留下夜晚独有的清冽而寒冷的气息。
“快些回家吧。”莎拉怀抱盖红色格纹布的餐篮,在院子门口说,“我要关掉院子里的灯。”
“明天见。”汤米头顶的最后那盏灯熄灭,他的声音在空荡的院里震荡。他想问女人要干什么去,可她已经走了。
哈蒙坐在楼梯上,双手环抱,像在草窝里小憩的麻雀般缩着——他很放松。“你也是西西里人吧,什么时候来的美国?”他意识到自己从未了解汤米的过去。
“记事起就到美国了,在帝国湾居住过一段时间——不到五年吧,我没有多少关于西西里的记忆。”汤米回答,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四岁的时候,债主取消柠檬种植园赎回权,使父母带着姐姐和年幼的他流浪街头、穷困潦倒,最终在亲戚的接济下,海上漂泊一个月,到达美国,西西里岛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巴勒莫成了汤米心中模糊不清的异世界。
“想和我去莫斯科人剧院吗”哈蒙用意大利语说,语速很快。
“什么?”汤米很疑惑,他大概知道对方讲的是西西里语,但家里人在移民后为让让汤米还有其他几个孩子更好的融入当地,不再教汤米说家乡的语言,而是把他送到了当地的学校去学习英语,甚至在家都磕磕绊绊地用英语交流,现在汤米只能听懂口头语和一些基本的词汇。在这个该死的移民街区里,孩子们最先学会的必定是“狗娘养的”,汤米·安吉洛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