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蒙叹口气,动动指头,杯子的热气在手边蒸腾挥发,他捏了捏杯把说:“好吧,伙计。正常来讲不应当告诉你有些细节——今天萨列里阁下会让你发誓——真正的加入仪式。”
“难道前几天的欢迎会是幌子?”
“幌子谈不上。试用期,你懂吗?”
“我又不是银行职工……”
“过人,你才是正式成员。非要我把这个词说出来你才明白吗?”哈蒙打断他。他翘着腿,拿起咖啡,送到嘴边又放下,“仪式上他让你干什么就乖乖干什么,闭上嘴巴,不要问东问西,更不要乱插话。在这之后,你将是教父衷心的、忠诚的、能干的完人。”
“现在去吗?”
“尽量早。”
汤米起身,作势往门口走。
“你想要穿这套穷酸的司机衣服去见大先生吗?”
汤米扭头看向卧室角落的镜子。前一任租客留下的,不是好心为汤米增加一份财产(这东西烂到连瑞克都没有滋生私吞的想法)。镜子右上有数条裂痕,汤米无聊发呆时数过,一共六条大裂痕,四条小裂痕,没有焦点,应该是笔直地平摔在地板上所造成的。原主人把碎镜捡到篮子里,再用米浆糊重新粘回木屑垫板上。镜子的木头支架坏了一条支撑腿。汤米把他靠在大立柜旁边,让他不至于受到再次伤害。汤米凝视着自己镜中的身影——沾上泥渣的皮鞋,颜色发灰的黑西裤。他抚摸自己的袖子,棕咖夹克猎装上臂的毛料起了毛球,内衬米色亨利衫也没多整洁。
“你确定吗,汤米?”哈蒙再次询问。
“不太确定。”他说。
“你当然不确定,而且咖啡还没喝。”哈蒙敲敲桌子,“衣服自然是越高档越好,最好打扮的像马上要在市政厅发表你的济世演讲——你有考虑过从政吗?”
“我的天啊!别再拿我开玩笑了,成吗?我的老妈会在民意调查单上看到我的倒数成绩。”汤米无奈的摇摇头。
“你真有趣,”哈蒙说,“好吧,不聊这个了。你这有好点的西装吗?”
汤米耸耸肩膀。遗憾的是他连像样的三件套都没有,有的只是便宜货。唯一的高档西装还是他的父亲老安吉洛留下来的梅斯礼服,一九零一年的款式。除了酒店服务生,没人穿这老气又隆重的东西。
“那就穿我的。”
“这不太好。别人会看出来。原来那个新来的伙计是借用哈蒙的西服或者……”汤米不想继续拓展下去。
“用不着你担心,咱们现在动身去奥克伍德,我会给你从未穿过的、甚至有定位线的西装外套。其他的你自己搭配吧。”
“那就万分感谢了,哈蒙。你的心思比昂斯彩票的头彩还要难猜,有点搞不懂你了……其实你不用如此上心。”汤米呷了一口咖啡。
“别多想。对你好是因为你将要成为我们真正的家人。”哈蒙平静地说,“由衷地恭喜——你没有在进行任务时丢掉自己的小命。没有像半年前保利带回来的那个蒙大拿的黄毛小子,还没等出门收债就被保利的仇家在地下室里打个半死,灰溜溜地回老家养伤。”
“他的被割了吗?”
“当然没有,谁那么恶趣味?”
“我听文森佐说的。”
“照保利说的——那就是个臭屁精。”哈蒙说,“这么多年我就没看见他干过什么实事。十年前的英勇事迹吹嘘到现在。”
汤米眯着眼睛笑了笑,“哈,是嘛?文森佐人还不错,热心肠。他还是个有用之人,能帮忙管理那些硬家伙。有件正经事我想问你,我的位置是什么?我的意思是——像小托尼和尼古拉斯由山姆负责等等。”
“名义上应该由我来管。”哈蒙有些犹豫,“但我之前没干过引人上道的事,这东西全凭运气和天赋……”
门外传来强烈的敲门声和青年的大喊:“托马斯?汤米?你在吗?我拿来了报纸,《失落天堂论坛报》让我进来成吗?你一定想知道大名人洛克茜·哈特被无罪释放了!”
六
几天后,失落天堂城郊区——萨列里在贺伯肯的仓库。夜色中汤米穿着飞行员夹克,带着深灰色的费多拉帽。他已经习惯作为一名萨列里的喽啰所应该有的行事风格,美中不足的是他不喜欢吃茄丁酱。
“晚上好。”他对哈蒙说。
哈蒙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你靠空气维生,飞机小子。”
“究竟要讽刺多少遍我的外套你才满意?”汤米现在已经没有先前惧怕的情绪——这是一种同流合污,他是个很容易适应环境的人,且很有眼力见。汤米说只是来帮忙的,大先生说缺个司机,而且开车也是他的老本行。他走上前帮着哈蒙把装满酒水的棺材抬上灵车的后备箱。
“啊……如果每个出租车司机都提供服务的话。”哈蒙关上后车箱门,叉腰站在汤米面前,眼里带着戏谑。
汤米点了支烟,笑着说:“是的,附带。如果你再不上车的话,就等着在步行回小意大利路上被莫雷洛的人打成骰子吧。”他脸上有时挂着惹人喜欢的微笑,但没人会认为他是在讨好。勾起的唇角、俊朗的面孔也是他二十几岁时总有姑娘向他抛洒短暂爱意的凭靠,那时他一无所有,爵士时代没人会跟一个拮据的男人陷入爱河,所以她们如蝴蝶,在汤米肩上停留片刻,便飘飘然飞走了,只留下双方片刻美好的记忆。
哈蒙告诉他不用这么着急,把心放在肚子里才是正确的选择——路上肯定连个莫洛雷帮的人影都没有。“别一天天的像个悲观主义者似的。”他说。前半段路上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倘若早一两个钟头,就能看见下班回家的工人,大萧条之前路上这个点还能看见女工们,现在很多工厂甚至不再雇佣已婚妇女,女人们要么在家待着,要么拿着比男人低的多的工资寻个文职或服务生工作,要么去巡回马戏团当脱衣女郎,从明尼阿波利斯到洛杉矶,赚不了一顿饭钱。“正经工作的人下班了,我们却还要在路上跑,但愿这批酒能买个好价钱。”哈蒙在后面咕哝着,拍打和他一起待着的棺材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