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肩上的鹰爪终于松开,保利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弗兰基倏地从椅子上跳起。保利咒骂他是个蠢驴,向他肚子踹了一脚,他摔坐在地上又爬起来,捂着鼻子头也不回地跑出旋转门。
等哈蒙在洗手间冲干净手和戒指的金戒面和宝石之间的缝隙,几人才慢悠悠地出了旋转门。可是谁能想到莫雷落的马仔埋伏在“金天鹅”赌场隔壁理发店的巷子里,就等他们几个人把金天鹅的营收塞进皮箱,装的鼓鼓囊囊地准备回去。(除了“金天鹅”,这地方其他的商铺都不归萨列里管辖,也不归他的死对头莫雷洛,萨列里本想以“金天鹅”为在他西城区新的门面,把原先在这里盘踞的小帮派赶走后拓展酒水市场,可狡诈的莫雷落还是把贪手伸到西城区附近。)莫雷洛的马仔跳出来用铁家伙抵着他们的后脑门,说:“钱留下。”
“快!这里有辆出租车!拉保利过来!”跑到前面的山姆向哈蒙招呼着。
“愣着干什么?”哈蒙听到山姆威胁在那个司机,顺着山姆的手枪所指方向,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来的男人——他愿意这么称呼。汤米正双手举高,做投降的姿势,往后一点点地撤步,看样子受到不小的惊吓,嘴里的烟都掉在地上,被几个绷紧神经的黑手党暴徒用枪指着时,所有人都会惊魂不定,除非汤米是个参加过一六年那场大战且很幸运地没有获得战争后遗症的硬汉。他视线与男人交汇,汤米·安吉洛尽力让自己显得无威胁性的眼神足以让哈蒙的眼睛如同铁钉扎在木板似的,怎样也无法自主移开,直到山姆再次举枪威胁汤米,汤米才惶急地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在狗咬屁股的情况下能遇见之前的头,哈蒙想要好好感叹一下人生的戏剧性,但现在他没有功夫去做这件事,只能先扶着保利坐进自己曾经光顾过四五次的皮座。
一声枪响与挡风玻璃的碎裂,渣子散到哈蒙肩膀上,老爷车从巷子里冲出来。他摁下保利的身子,自己也低头躲避。几声连着的枪响。哈蒙听见铁皮被打烂的声音,叮叮当当好像硬币落在上面。
“老子这枪可指着你!要是让他们追上,我们就死定了,你也别想活着离开!”山姆对着司机喊叫,瞪着他的蓝眼睛,浓密的眉毛拧到一起。
汤米加速转弯,撞开贴封条的围栏,从道路施工的狭窄巷道穿过。他回头看了眼被甩掉的敌人。“我不想惹麻烦!”
“你已经惹上了!”
“那都是些什么家伙?”
“别问东问西的,我们得赶紧过河!走朱利亚尼大桥那条路。”山姆不耐烦地说,然后回头,“保利,你腿没事吧?”
“都快疼死我。”
“回去让医生过来看看。”哈蒙说。
“不知道……随便吧。”
“反正得把他叫醒。”
“嘿,开车的,你听什么呢?谁让你听了?”山姆又瞪一眼司机。
“我只是在带你们去要去的地方而已。”汤米用余光撇了一眼山姆,说,“我们到河边了,过桥之后去哪里?”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往前开。”
饱和度低的暗蓝绿色天空下黑色大楼从桥中段冒起,与之而来的还有横在桥上的几辆车。汤米油门踩到底,直冲过去,撞开最右边的车强行挤开一条道路过桥。敌人的抗议很快来到,高速的子弹擦过车厢,这辆铁皮家伙的屁股快被打成筛子。汤米咬紧牙关,把方向盘左右来回打死,玻璃在车厢内因为加速转弯滑的四处都是,这些疯狂的碎块险些刮倒哈蒙的手背和眼皮。他们在被顽童左右晃荡的首饰盒里。哈蒙和山姆无法伸出头。枪声暂时停止,哈蒙打开手枪的保险,探出脑袋,帽子被风飞走,刮到河里。他对着其中最具有危险性的那辆车的轮胎连开数枪,紧追不舍的车因爆胎开始打滑漂移,成功撞上路灯,等到总是姗姗来迟的警察十几分钟后来检查,只能看见一辆前部凹陷且冒着黑烟的舒伯特西斯科。可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另一辆很快咬紧。哈蒙扣动扳机,只有齿轮传动的声音——他没有子弹了,于是慌忙缩回车里。山姆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起码有几颗足以威胁可怜又老实的司机,山姆用枪顶着汤米的头,“想办法甩开他们!”
“没问题!没问题!!”汤米连连点头。
哈蒙听到橡胶摩擦地面的异常声响,他意识到车子正往一座将要抬升的大桥上驶去。离桥中段越来越近,哈蒙也觉察到桥梁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桥跨提示铃愈发急促,铃铛的提醒和他的心跳同频,他向司机大吼:“货,你他妈疯了吗?”
“坐稳,祈祷就是了!”山姆说。
在桥跨升起的最后几秒,汤米加速借坡驶向对岸。车子瞬间腾空,他们从座椅上弹起来,失重感袭来,又重重落下,保利的脸撞到前座椅子上。车底座擦到石子地面,让人咬紧牙关的尖叫和火星打破西城区街道的宁静。哈蒙回头看了眼,冒着比夜空还深的黑烟的货船将要从桥跨下驶过,没有鸣笛,破水的声音足够大。因为升降桥而被阻挡在对面的莫雷落马仔按照最短到达中心岛的路线行驶,过来也要二十分钟。除了感谢汤米的技术之外,他认为自己该抽空在升降桥下感谢这位钢铁母亲的恩惠。
“好,现在开到小意大利去。”山姆松口气。
“我真没料到这一出。”保利的神智从惊险一幕中脱离,他打量着前座的功臣。“你觉得他会报警么?”
“保利,回酒馆再说!”哈蒙有些不满。他侧目盯着驾驶座上男人的侧颜,男人左右转着脖子观察路况,颈部的皮肤在路边昏暗灯光下若隐若现。托马斯·安吉洛,他暗自重复几遍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