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继续说下去,“朕亦打算解除懋嫔的禁足令,日日使太医入咸福宫为她诊治。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在这件事情上,受害最大的人并不是婉襄,而是苏答应。
就算苏答应原本已经要死去,但哪怕只是一刻,懋嫔对她生命的剥夺也是无可否认的。
苏答应已经离世,她活着的家人只会感念天恩浩荡,其实不需要婉襄发表什么意见
赞成或是反对,都无必要。
婉襄不想展示她的宽宏大量,因为她并不能原谅懋嫔。于是她选择保持沉默。
雍正很快读懂了她的沉默,向着她靠近,用额头抵着她的,“连个顺水人情也不愿意做……”
她又不是熹妃。熹妃是要当太后,追封皇后,受万世敬仰的人。
婉襄这样想着,当然不能说出口。她垂下如鸦翅一般的睫,不曾与雍正对视。
“便是嫔妾愿意做人情,也总要有人肯领情才好。”
她虽然觉得懋嫔生活在这样的年代很可怜,但这个时期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发疯。
像懋嫔这样的人,她只想敬而远之。
下一刻婉襄觉得天旋地转,雍正那只能够操纵山河的大手此刻也操纵着她,他令她完全地躺到了他怀里,自然而然地同他四目相对。
婉襄的旗头抵着坚硬的龙椅,开始微微倾斜,令她感觉到了不适。
他很快就发觉了,仔细耐心地取下了她头上的钗环,同那些讲国计民生的奏折放在一起。
“若说朕希望你出言赞成,从而令朕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呢?”
婉襄的一颗心仍旧惴惴不停,已在他眼中失尽常理,她正想要开口,便见雍正温和地笑了笑。
“朕不会想让你违逆本心的,婉襄。”
他俯下身来亲吻她,像是夏日的蜻蜓掠过小荷初生的水面,那涟漪漾在她心间,撩拨得她不再像湖水一般甘心任他游戏。
婉襄伸出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在他撤退的时候猛然抬起身体追了上去。
他的那只手不再为婉襄束缚,抵住了她的背,有力地支撑着她,使她能够维持住这个动作。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是需要争夺的,若不用力些,便追逐不上那潮水。
协理
“万岁爷,您应当吃药了。”
苏培盛的声音传进来,老太监躬着身子的影子倒映在养心殿殿门之上。
婉襄的身体一僵,那些潮水在她身体里一瞬间凝结成了冰块。而后她迅速地从雍正怀中逃离出来,低着头继续站在一旁。
余香萦绕在怀,徒留佳人之影。
雍正久怀怅惘,又片刻之后,才重新在龙椅之上坐端正了。
“进来吧。”不怒自威。
殿门被推开的时候传来了轻微的声响,那些影子都活动起来,苏培盛略微抬头,“奴才给万岁爷,答应主子请安。”
雍正自一旁拿起了一本奏章,提起了朱笔,“起来吧。”
即便是不行礼的时候,苏培盛的身体也是微微弓着的。
他轻轻地一甩拂尘,身后的宫女便几乎无声地朝着龙案走过来,在另一侧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放了下来。
婉襄有时候觉得,天家威严,其实并不在于豪奢富贵,而就在这无声无息的规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