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将它交到婉襄手中,她脑海里的那个计数器便往下跳一个数字,从“六”变成了“五”。
她只剩五件文物,便可以忘记前生的一场幻梦了。
“皇考小殓之时,朕遵照皇考生前嘱咐,亲手将曾祖母缝制的衣服给皇考穿上。”
足见康熙对孝庄文皇后的敬重与怀念。
“世祖、圣祖皆以冲龄践祚,若无孝庄文皇后鞠养教诲,岂有如今天下义安,生民乐业,共享太平之景。”
“朕也正是从小受曾祖母教诲,所以才能于年少之时拥鸿鹄之志,以至今日君临天下,为万民谋福祉。”
真正强大的男子不会试图抹去女子的功绩,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将这串数珠拿来陪葬,带走不光光是孝庄文皇后对他的一片慈爱之心,还有对天下的关怀,对天下人的感同身受。
而后是一盘凤眼菩提数珠,这是康熙所赐。
珊瑚佛头,松子石塔,青金石、白玉、碧玉记念各一串。敖其里一个,松子石钱一个,紫石碇一个,珍珠一颗,墨晶豆一个。
这似乎是不必解释什么的,为人一世,于父亲的眷念。
雍正自己拿着这盘数珠,默默然良久,几乎将平生事都回忆过一遍。
“雍正八年时未对你提起,或许也是件好事,如今又多了些新的感触。”
“做了帝王,便好似难做个好阿玛。即便皇考已于他的子女极其用心,子女心中也仍旧难免埋怨。”
“朕以圣祖之治为志,政绩不过如此,成人已然数十载,若说为人尊长,亦怕是不如皇考。”
“从前诸般借口,同熹贵妃,同裕妃多有隔膜,便同她们所出的孩子也一样如此。也是直到嘉祥出生,才真正重新学会以孩童的视角看待世事。”
她不想哄骗他,她说的都是实话,“于嘉祥与弘曕而言,四哥是个很好的阿玛。”
雍正将这盘数珠放下来,“朕要听嘉祥与弘曕将来自己说这话。”
那只玻璃鼻烟壶则是怡贤亲王胤祥的遗物,“朕素来喜欢把玩鼻烟壶,常常令造办处为朕制造。”
“早年间也都是十三弟为朕督办,每回造办处送来,朕与他都在一处,因此常常一同欣赏。”
“这只式样是十三弟最所钟爱的,留有一对。朕特意着兆佳福晋寻来其中一只,另一只做了十三弟的陪葬,彼此百年,各拥一只,便也是君臣兄弟,千年万年了。”
这只玻璃鼻烟壶看起来的确已经有些年成了,不似雍正后期所制造的这样精细精致。
但仍然维持着素雅大气的风格,是雍正一贯以来的审美追求。
《日课经忏》的套壳面签子俱已换新,字迹不曾动,雍正看来并不想多解释什么。
生杀、斗争、罪孽……他的或是旁人的,算得清算不清,不在经书在史书,没有人能强迫他忏悔什么。
最后的这枚古钱币青铜制,不知是何年代的。
“这是为额娘准备陪葬品时,朕偶然间得到的。大多数都留给了额娘,剩下这一枚未埋入黄土,便留给朕了。”
“额娘与朕母子之间情分到底淡薄,若有来生……”
古人喜欢用钱币陪葬,是祝愿来世也衣食无忧,不必为钱财奔忙。
纵是今生富贵为皇帝,迈过生死那条线,也要忧虑从未忧虑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