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重要?”陆渐欢凝视着柳随风的眼睛,他和当年不同,是啊,时光辗转,三百年岁月谁都会变。眼前的大妖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鬼差。思及此陆渐欢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他自嘲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小动作,多少年了,改也改不掉。
柳随风愣住,定定的看着陆渐欢,好半晌才说,“你真的很像他。说话也像,动作也像。”
“陆离么?”陆渐欢笑得更愉快,“我不是他。”
柳随风点头,“你的确不是他,如果是陆离,绝不会和我说这么多废话,更不会在明知道同伴陷入危险的时候,还有心情笑得这么开心。”
“嗯——”陆渐欢抿嘴,点头。好像很同意柳随风的话。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那个梦里有你的姑娘。”
“我挡不住她的梦里有我,因为那是她的自由也是她的权利。可我——”陆渐欢轻轻咳嗽,低头看着自己,他略显单薄瘦弱,看起来病恹恹的,虽然这令他平添了另一种美感。
“你怕你连累她?”柳随风叹气,“你喜欢她?”
“怎么会。我和她相识不久。就像我和你,虽然今夜长谈,可终究不过萍水相逢。这茫茫人海转身间就是永别。”
“所以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她?如果你想去救她,这里离衰草地很近,我保证你来得及。”
陆渐欢摇了摇头,“如果她不能全身而退,今后也就不用惦记当女天师,地府入册了。”
“可也许她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既然早晚会死,又何必计较在今时还是明日。”
柳随风大笑起来,“你不应该当大夫,要我看,你应该当和尚。”
陆渐欢也在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他认真地说,“我倒觉得,你应该去看看梦妖。也许她此刻很不好。”
“怎么会——”柳随风话说一半,脸色却变了。
衰草连横。
连横的衰草丛中,小七娘倒在地上,她已经不在狂呼乱叫了,现在不叫,今后也不会再叫——她死了。
她就这么倒在衰草之中,夜风吹动她的额角乱发,她那张乱七八糟的脸上永久的定格在一个语言难以描述的恐怖表情中。
小七背靠着老树睡着了,就在刚才,李绾绾及时出手点住了小七的睡穴,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好。毕竟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一个小孩子看。
李绾绾已经感觉到了妖气,浓重的妖气。妖气铺天盖地而来,乌云翻滚间将那一轮明月笼罩。四周彻底黑下来,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李绾绾暗提真气,将法力凝结在指尖。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剑,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剑的名字叫秋水。但这把剑,却不是当年三界六道最有前途的、陆离手中那把天下无双的秋水剑。
可李绾绾就是想把自己最趁手的武器取名秋水。每每她用这把剑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大志向。虽然陆离如今生死未卜,真正的秋水剑也了无踪迹,但李绾绾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只要有希望,就会有转机。
就像现在。
起风了,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砂砾,枯败的树叶也在风圈里乱舞。李绾绾提剑而立,身板挺得笔直,“何方妖怪,胆子未免太小了吧?不如露个脸,让姑奶奶好好心疼心疼你。”
“你是天师、”一阵笑声中,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李绾绾循声望,什么都看不到。,她剑指在眼前一抹,果然遮天蔽日的黑中,隐藏着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张脸看起来虚无缥缈,好像没有实体。甚至没有真正的样子,她好像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可下一刻,那张脸却已经变了,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
这张脸十分书生气,看起来君子端方。这张脸眉目清秀,鼻子很高很挺。唇有点薄。这张脸的主人李绾绾十分熟悉。
陆渐欢,就是两个月前扔下她,又给了她一袋银子的病弱大夫。
李绾绾的目光被浓重凝聚成的陆渐欢吸引,她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假的,这是假的。”可一双眼无论如何都无法自那浓雾脸上抽离。
那张脸在笑,笑意温柔。那双眼看着李绾绾,居然柔情似水,“绾绾,和我走吧。”
“去哪?”李绾绾定定的看着那张脸。
“去一个谁也找不大的地方,那里阳光很好,屋子很温暖。那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我会每天给你浇水施肥,耐心的等待你开花。我还会给你讲故事,可你不要嫌我唠叨。”浓雾里的陆渐欢语调温柔,他的人也温柔。
李绾绾想起了地府十一殿那间温暖的屋子,那里是整个地府光线最好的地方。在那里的日子无聊却又逍遥。李绾绾想起了自己只是一节白藕的时候,每天那个和自己絮絮叨叨的少年。
“别犹豫了,和我走吧。”陆渐欢朝李绾绾伸出了手,那只手从天上来,一下子就到了李绾绾面前。李绾绾垂眸看着那只手,手十分好看,十指尖尖,指尖泛粉。
有那么一时半刻,李绾绾很想伸出手去握住那只手,哪怕只是试一试那只手的触感呢。可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狂乱想法。她手腕一翻,手中的秋水剑已经自下而上削向那只漂亮的手。
“啊——”半空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呼,显然对方没想到李绾绾会来这一手。李绾绾一朝得手也不敢懈怠,仰起头看着半空中的陆渐欢,却见那张脸又变了,变成了另一张她熟悉的脸。
那是她阿爹的脸,李忠。曾是地府第十一殿判官。在三百年前的那场大乱中救出了李绾绾,而后建立万忠山庄,专门培养捉妖捉鬼捉精灵的天师,为三界六道源源不断的输送对口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