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种低靡的状态持续了有小半年,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ke姐姐打来的电话,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那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刚从海边冲浪回来,头发还是湿的,门口她的车上顶着块冲浪板。我当时非常惊讶,因为我记得ke说过,他姐姐不喜欢户外运动,也从来不玩冲浪。而且通常来说,家人死于一件事,一般人的反应不是都会想尽量避开这件事,以免睹物思人吗?她看出了我的惊讶,对我解释说,ke死后她一直找不到宣泄悲伤的出口,最后就决定试试冲浪,她想知道为什么ke这么痴迷于冲浪。她说当她真正开始从事这项运动的时候,不仅明白了ke的感受,而且每当她驰骋在浪尖上的时候,都能感觉到ke就在她身边。
“那天,她告诉了我一件我一直都不知道的事。原来ke患有‘微笑抑郁症’,他所表现出来的阳光开朗,不过是他在拼命对抗疾病,不想被抑郁吞噬。而冲浪就是他宣泄情绪的方式,用现实中的风浪去抚平内心的巨浪。我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说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让他感到很平静,当时我还觉得很疑惑,他一个二十出头爱玩爱闹的大男孩,要那么多平静干嘛?因为我们不住在一起,他约会的时候总是把他最好的一面呈现给我,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内心的狂风暴雨。ke的姐姐告诉我,ke之所以会喜欢上我,是因为我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问我,‘既然人都是要死的,那为什么还要活?’我当时回答的是,‘因为在死之前,除了活着也没别的事可做,那就干脆把这件事儿做好呗’。她说在ke眼中,我一直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并且都能做得很好的人,所以他也想像我这样,把活着这件事尽量做到最好。
“ke的姐姐说是冲浪这项运动和我这个人同时拯救了ke,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年,ke的抑郁症明显好了很多。所以她坚信ke的死绝不是自杀,他只是在这场战斗的旅途中出了意外,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败给过抑郁。她本来并不想告诉我ke患有抑郁症这件事的,她觉得把ke阳光自信的形象留在我回忆里挺好的。但是她从bradley那里听说了我一直陷在负面情绪里走不出来,所以才决定来找我。她希望我能做回那个拯救过ke的何洛远,并请求我和她一起,带着ke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离别是我们人生必经的一部分,它的存在让我们懂得珍惜。她让我答应她一件事,不要再多浪费一秒钟在悲伤里,因为那对死去的人没有任何意义。真正能让ke的死变得有意义的,是我们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更加勇敢地前行。
“那天跟ke的姐姐告别之后,我独自去了海边。我面对着大海,在心里和ke告了别。从那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何洛远。”
蒋烆听完他的故事久久无言,他终于明白了何洛远身上的那份洒脱是从何而来。一个年轻生命的戛然而止让何洛远经历了一次人生洗礼,给了他大多数人所没有的勇气和平常心。
何洛远的眼神里像是有一汪平静的海洋:“所以我现在,既不会介怀于过去的种种,也不抗拒未来的一切可能。”
08
起初何洛远对于和蒋烆谈恋爱这件事,是非常犹豫的。
他的确被蒋烆这个人所吸引,但还并未达到明确的喜欢。并且彼时他们刚刚升入高三,即将面临的是人生第一道大坎儿:高考。他不像蒋烆那样生来手握一副好牌,在人生的牌桌上,他唯一的筹码只是他自己。他不仅害怕早恋会影响学习成绩,更害怕和蒋烆在一起会被人发现他是同性恋。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感觉,大概比高考失利还要更加让他难以承受。
可何洛远又不敢轻易放弃蒋烆,因为在他当时狭窄的世界里,只有蒋烆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不清楚成年人的世界是怎样的,他唯一知道的只有那个被他父母视为耻辱的远房亲戚,听说那个人如今已年过半百,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在当时年少的何洛远眼中,五十岁已经是一个很老的年纪,他很难想象当自己是个五十岁的老人时,一个人孤独地生活是什么感觉。他很害怕如果错过蒋烆,他这辈子可能会孑然一身。
在这样的矛盾之下,当蒋烆第一次对何洛远表白时,何洛远既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正式拒绝。
好在蒋烆并没有逼迫他,而是给了他足够的耐心,并且用实际行动一点点打开了他的心扉。
高三是按成绩排名分班的,一班集中了全年级最顶尖的学生,然后以此往下类推,最末的八班挤满了一群毫无希望的学渣。何洛远顺利进入一班,而蒋烆则毫无悬念混在八班,两个人的教室甚至不在同一个楼层。
坐在前后座的生涯彻底结束,蒋烆再也不能每天盯着何洛远的后脑勺浮想联翩。他开始更加珍惜能跟何洛远在一起的时间,不错过任何一天的一同上学、放学,以及每次可以在学校附近一起吃的午餐、晚餐。
纪宁屿在高二的下半学期被家里转去了市里的重点寄宿高中,准备冲击顶级学府。新经一中痛失种子选手,万分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从那之后“上学三人组”就又变回了二人组,只是每天陪在何洛远身边的人从纪宁屿变成了蒋烆。两人形影不离已经有段时间,因此高三虽然他们不在一个班,但蒋烆每天等他一起放学在外人看来也并无任何不妥。
高三加了晚自习,周末也只有星期天一天休息,这让两个人可以单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蒋烆虽然很想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却也怕自己的任性会拖了何洛远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