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阿随最终还是到楼下去了。台子上有一支乡村乐队在唱歌,没想到王灵子和徐超还在,他们正在舞池里相拥着跳慢舞。安东尼见她下来毫不意外,却不知道她是焦虑到睡不着,没有办法才摸到楼下来,想寻酒喝。没想到吧台只有那个男人和安东尼俩人,安东尼显然不会调酒,他只负责点餐端盘和打理别的事务。那个男人正在与一个吧台前的男客交谈,循着男客眼前一亮的视线回头,他也周身倦怠地转身,倒没什么别的神情。阿随怀疑安东尼方才那一席话是在瞎说。屋里暖气供得足,他没再穿防寒服,撸着衬衫袖子绕进吧台。“喝点什么。”中文?阿随狠地一愣,看着他。罗文作不意外她会露出诧异的神色,实际上他这样的长相,说欧不欧,说亚不亚,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是个中国人都很惊讶,惊讶就惊讶在他的普通话没有口音,而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什么乡音都有,他这样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才是真正意义上‘学过的’。他嘴角松松笑着,“不生气了?”一瞬间,阿随皱起眉,才想起生气似的,飞快地别开脸。左脸的淤青瞬间正面示人。安东尼有意让他们两人和气的沟通,离开了吧台。罗文作搬来两瓶满是外文的酒和水果放在操作台上,有意无意地问她:“你这谁打的?”阿随回过头,大眼睛里没了警惕,便有些空洞和迷茫。“家暴?”罗文作看也没看她,将酒倒在摇酒壶里,“还是说,你真的有主人?”“……你挺见多识广,太会解读了。”“我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生气?”“你在侧面贬低我,调戏我。”“你也想太多,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一种祝愿,那么美好的脸蛋,不应该受伤,不是吗?”“你这番话,应该转告给那些跟你长得一样的怪物!”几乎是瞬间,阿随握紧了拳头,眼圈瞬间红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而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投来视线,她浑身一僵,咽了咽口沫,胳膊肘撑着吧台,手掌遮着颧骨的淤青,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主人?这也跟同性恋一样,有雷达吗?”罗文作却被她方才歇斯底里的那番话震慑到,一时间,他心情复杂,不忘朝周围摆弄手势。罗文作拿来水果刀,一言不发地切着水果,沉默过后,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地腔调:“安东尼说得对,你看上去像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动物,但他一根筋,转不过弯儿来,不懂得这番话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你长得美丽,却不堪一击的脆弱,看看,周围那些若有似无的,犹如盘中餐一样集中在你身上的视线。”“男人都这么坏吗?”她嘴角衔着讽刺,轻轻呢喃着。“几乎。”罗文作将调好的果酒放在她面前,“你说得对,怪物跟我们长得一样,潜伏于我们之中。”阿随一手握着冰冷的杯壁,一手紧攥着拳头,一张小脸不同于脆弱的内心摆出了坚韧,凝视着这个莫名气场高压的男人。“安东尼说,如果我寻求庇护,你会保护我。你会吗?”她轻声道,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他是这么说的?”罗文作诧异看她,“我从不揽事上身,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在这段时间保护你,你需要拿出一点诚意来,至少你得先告诉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颧骨,“这是怎么来的?”“我……”似过程有些难以启齿,阿随抿了抿唇,没说下去。罗文作不着急,从容不迫洗了手,又慢条斯理地擦干。当整个场景都陷入了静态,那么这唯一的动态就变得吸睛。他的手,白皙修长,青筋凸显,指骨一握一伸,充满着力量感。阿随不受控制地,隔三岔五地去看他沾着水光的手,却在视线碰上的瞬间便立即移开。罗文作循着她的视线,也低头跟看自己的手。半晌轻笑一声,礼貌地问她:“为什么盯着我的手指这么害羞?想让它们进入你的身体吗?”仿佛这才是入夜的正常对话。她泯了一口酒,低着头:“你讲话都这么直接吗?还是说外国人就这样?”仍有些不敢明面交流的怯懦感。“不要给团体贴上标签,这里只有我这样。”罗文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调,很简单地伏特加加冰,坐在她斜对面。他手上有个纹身,在指间,准确来说是刺青。方才看不清,现在看清了,却看不明白。是一串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