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那是什么声音?”
陈阿娇微微睁眸,被人扰了清梦,语气稍有不悦。一旁侍候的宫女扑通跪了两个,夏栀欠身道:
“回娘娘,是个家人子,在殿外求见,平日这时都是您午休小憩的时候,奴婢就自作主张要将她撵走。可她不肯,还弄出了这些动静来扰了娘娘,奴婢该死。”说着,夏栀请罪跪在一旁。
陈阿娇拿过一旁的团扇扇动两下,伸出另一只手来:“起来吧。”
夏栀得令随后扶上皇后的玉手,待人起身后,便又听得一句:“那些个黄门侍卫都比她吵闹。”
陈阿娇走到殿门,就见一身着白衣的女子跪在门前青石,腰背挺直,一头柔顺美丽的头发轻轻垂下,不顾周围黄门的低声劝告,视若罔闻地跪在那里,垂着头一言不发。
恭顺又倔强,如同一朵白莲。
“你这般不怕死地来寻本宫,所为何事?”
陈阿娇的声音不大,她也从来不屑于大声说话,自有人能听清她所说的一切。
劝阻的黄门听见声响,唰唰地跪了一地来磕头请罪,陈阿娇不耐烦地蹙下眉头,夏栀便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
中心的女子刚刚似乎在发愣,听见皇后的声音时还有些许恍惚,但很快,她恭敬扣首,用往日一般沁人心脾的嗓音恳求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回娘娘的话,嫔妾本是平阳侯府一低贱的歌姬,从不敢奢求荣华富贵、或嫁得高堂门第……只一时侥幸获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垂怜,得以脱离奴籍做了陛下的家人子。”
卫子夫克制着身躯,努力不让它颤抖,掌心扣在同样冰凉的手背,说话间甚至不敢悄悄挪动自己痛到麻木的双膝。
“嫔妾——”
“你想出宫?”陈阿娇淡淡一问。
卫子夫将身子拜得更低,上身几乎要贴到地面:“嫔妾求皇后娘娘成全。”
她不想留在这里耗尽一生,每日只能坐在窗边长吁短叹,看天上不断飞过的鸟,数地面成千上万片的落叶。或是做着无名无分、永远无法自由的宫女,捧着双手冻疮、脚趾血泡,就连高歌也要考虑宫规森严。
如果无礼地祈求皇后是一条死路,那她选择心甘情愿地走上去,黄泉地府前也要唱上喜欢的歌。
“你说你是平阳侯府出来的,”陈阿娇语气慵懒,不甚在意,“既是姐姐送来的,难道还能没学过规矩,不知道这后宫重地,不是你说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一语毕,石砖铺成的地面终将彻骨寒意传达卫子夫心底,剧痛自膝盖而起,潮水般瞬间卷来,刚刚还如擂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但还没有结束。
“娘娘,嫔妾无福,嫔——奴婢有罪——”
卫子夫迅速跪行向前,努力为自己争取,而皇后只矜贵地瞥她最后一眼,便迈着惬意的步子转回宫内,全然不在乎她继续说了什么。
“请回吧姑娘。”
三两个侍卫挡在她与皇后面前,好似另一层朱红的高耸城墙,遮住光芒扑来余阴。卫子夫一时起不来身,也说不出话,只呆呆地望向皇后离去的地方,仿佛在中间看到了一条宽大而没有边际的河流。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许是顺着秋雨的寒水,从高处缓缓流到底端,滚了一身的泥泞与狼狈,失了灵气。
秋去冬来,雪满京城。
卫子夫似乎恢复正常,不再有那日的失魂落魄,甚至重新展露笑颜。只是熟悉她的人都知晓,有很多东西潜移默化地发生巨变。
魏氏捧着温热的手炉,静静地看一旁的少女握住一团白雪,融化的雪水顺着白皙的手腕淌下,落到地面滴雪成冰。
“那手上的冻疮如何好受?”她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