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不深,唐远却格外困倦,他这阵子真的很累,累得想随时随地倒头大睡,忘记对亲人的思念,忽略对未来的恐惧,也放下对生活的埋怨。睡醒之后,命运对他有多残忍,他就必须得有多坚强。为了不弄脏客房的床,他特地换上了从学校拿的干净衣服,才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很快入眠。夜里唐远起了次去尿尿,因为找不到走廊灯的开关,便全程摸着黑。客房是有配套洗手间的,他睡得迷迷糊糊却给忘了,七拐八拐摸到桑叶隔壁那间公用的,又七绕八绕摸回房间,爬上床。似乎觉得床变高了些,被褥的触感也不大一样。然而困意当头无暇多想,眼皮一沉便接着睡过去。桑青时是在清晨进的家门,天还没亮透,阿姨和桑叶正该睡着,便没弄出声响,直接回了房间。公司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他改了机票提前回来,准备洗澡换身衣服就去公司。一开门便见床上躺了个人。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投进屋内,将一个清瘦的背影拢进光里,照得半明半昧。桑青时皱起了眉。他与唐远并没见过几面,却从身后一眼认得出来。唐远的外表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纯,五官肤色身段眼神,无一处不清透得如刚从山泉里捞出来的水晶石。被子被他踢到了一边,身上的奶白色休闲套装略微宽松,随着他的睡姿打起皱褶,露出一截细白光洁的腰。桑青时瞬间便理解了一个词,叫盈盈一握。大概真的一手便能握住。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低哝的呓语。桑青时忽地回过神,转开视线,单手抚了下太阳穴,将荒唐且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现在他要弄清楚这小孩儿为什么会在他床上。窗外天光比方才更亮了些,桑青时踱步至床边,按下了自动窗帘的开关。隔了几秒,唐远便本能地抬手去挡眼前。他迎着光慢吞吞撑起半个身子,茫然地看着入眼的景象,呆了半晌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窗户的位置不对。低头看看身下的床,似乎床单的颜色也不一样了。正欲转头环顾,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男音。“醒了?”唐远吓得魂飞胆战,几乎是从床上弹了下去,活像只怕人的猫咪在酣睡时被冷不防拍了屁股。“桑桑……桑先生,你你……”唐远着实受到了惊吓,说话嘴都不利索了,脑子也一片空白。桑青时从没有恶作剧的爱好,但不得不承认,方才的确是存了捉弄唐远的心。见他此时无措又慌乱的样子,又在心里暗嘲自己无聊。于是正了神色,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唐远隔了张宽大的床看向桑青时,显然是懵了。桑青时没再说话,只挑着眉等待答案。“啊!”唐远一下反应过来,难怪他一睁眼就感觉房间的布置不对,这根本不是他借宿的客房。记忆回了笼,想起他昨晚黑灯瞎火上厕所时推得那左一道右一道的门。居然连进错房间都没有察觉。他窘迫地连忙解释,生怕桑青时不信:“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我昨天睡蒙了,上完侧所还以为回得是客房,实在对不起。”唐远难堪得不知怎么办好,听说有钱人规矩都多,又不好相处,要是人家介意就糟了。桑青时注视着他,将他说话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的确不像说谎。不似别有用心。唐远见桑青时不说话,以为他在生气,可怜巴巴地从床那边绕出来,走到桑青时跟前试探着打起了商量:“我给你洗被子吧,还有床单,还有枕头。呃……要不我赔你一套新的?”事情已弄清楚,桑青时松了口气的同时,竟还莫名感受到了点别的情绪。唐远见桑青时迟迟不应声,心道完了,不会是连床都叫他一起赔吧。这种比酒店还豪华的实木床算上床垫得多少钱啊?他刚赔了便利店丢的烟和酒,再赔一张床恐怕连面包都没得啃了。桑青时神情冷淡,不知在想什么,唐远隐约觉得他似乎用了一种自己看不懂的眼神上下扫视过自己全身,一转而逝,不太明显。唐远下意识也低头看自己,而后恍然大悟。他急着自证,站得离桑青时又近一步,恨不能给对方看清楚,再闻一闻,“我这身衣服不脏的,没有在外面穿过,我洗完澡才换的,还有我澡也洗得很干净,真的。”桑青时眸色暗了暗,视线带过唐远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腕,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了,不用你赔,又没尿我床上。”唐远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