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喝酒”的结论是他姐靠一张嘴得出的,只要逢人劝他酒,她姐必会挡在前面跟人说:我家小远不会喝酒。就真的说什么也不让他喝。加之唐远自己也没有要喝酒的场合,最多是和同学聚餐喝一瓶罐装啤酒,从没试过自己的极限,久而久之,唐远便也认为自己是不会喝。可为什么要问他会不会喝酒?难道这里不只有失足女性陪男客人喝,还有男的陪女的喝酒的服务?倒不是没听过,就是没想到。刘经理看了他两秒,爽利一笑,“没事儿,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刘经理,当服务员不用会喝酒吧。”唐远不安地试探道,特地把“服务员”三个字咬得字正腔圆,生怕是前台小姐把话传错了,以为他来应聘那种特殊职业。对于夜场这种地方,唐远白纸一张,刘经理却是老油条。一开始有骨气有坚持,后来却迷失在钱财物欲的男孩女孩他见多了,这么说吧,店里现在少爷公主有一半最开始都是做服务员的,这当中绝不乏曾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是那种人的。可一样是日夜颠倒地在这样的环境讨生活,别人只不过坐着陪喝陪聊陪笑脸,一晚上下来却能拿到自己端茶倒水忙进忙出几倍的钱,多数会心有不甘,在这个年纪也很难抵住诱惑。他假作婉惜,故意给出暗示:“当服务员工资不高,要是能喝酒就挣得多了。”唐远不为所动,给杆子也不爬,提到钱倒是来了精神,“时薪多少?”刘经理说了个数字和营业时间,“小费一般当天结,但不多,跟做少爷的肯定比不了。”这赤裸裸的明示也被唐远当了耳旁风,自顾自计算起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对他而言已经觉得很多了,顶原来便利店和餐馆加一块儿还多。起码养房子的钱算是有着落了。不过这样一来,除去路上的时间,他每天最多只有四个小时可以睡。但生活起码有了出路。唐远欢天喜地地填了信息入了职,感激涕零地跟刘经理和前台姐姐们道谢告辞,出门的时候遇上两个衣饰光鲜站门口抽烟的男孩,还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刘经理始终和颜悦色,不急不恼。他阅人无数,对唐远这种小小年纪就缺钱的嫩茬儿有的是办法,自然沉得住气。乘公车驶离闹市区,夜里的平州渐渐有了“风不定,人初静”的意思。唐远塞着耳机听英语单词,偶尔会向窗外望上几眼,看城市林立的建筑向后倒退,或是欣赏映着斑斓霓虹的静谧江景。桑青时的房子也临江,不知道过年时他会不会带小叶子去江边看灯展。正想着,耳机里的英文单词冷不防被电话铃声打断。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唐远按了接听,“您好,请问哪位?”话音未落便听对面传来一个急迫的女声:“喂你好,请问是桑叶的舅舅吗?”唐远心里咯噔一下,凉意瞬间爬满他的四肢白骇,握着电话的手不住发抖。他实在太害怕这种突如其来的电话,仿佛线路那边永远有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在等着他。当年父母相继病重时他刚上小学,姐姐休学跟去了镇上的医院,他便被寄养在村里一个亲戚家。没过多久就接连接到两通噩耗。十几年后悲剧重演,唐远又接到了医院的病危家属通知。大概送父母出殡那天给他算命的先生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灾星,八字不祥,命里带煞。注定会克所有亲人。好在只是唐远太过紧张。小叶子的确出了点事,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是带他的徐阿姨发现他夜里发高烧,可桑青时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阿姨才来桑青时家里上班,才照顾小叶子两天,对孩子的情况和家长的态度完全不了解,一时拿不定主意。幸好桑青时把唐远的那本笔记留在了家里,阿姨才能顺着里面的电话打过来。唐远从最近的站点下车,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桑青时的别墅。“对不起啊这么晚还把你叫来,”阿姨一脸抱歉,开了门忙给唐远拿拖鞋,“桑先生不在家,孩子烧得又有点重,我实在不知道能找谁。”“家里有体温计吗?”唐远面无血色,换了鞋跟着阿姨直冲二楼,连背包都来不及放下。“有,我量过了,一小时前三十八度六,刚才是三十八度二。”阿姨是专业育儿师,具备儿童护理和急救知识,只是现在的孩子都金贵,家长的理念又不一样,打针吃药还是物理降温总归需要家长给个指示,她不敢擅自做主。唐远看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叶子脸颊烧得通红,睡着都蹙着眉,额头上还搭着小毛巾,心疼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