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
“我也得去找男朋友嘛。”关醒心眨了眨眼。顾逸心里犯嘀咕,这么快就有新的男朋友了?
风逐渐变凉,刚走出楼门就让关醒心裹紧了外套。她想上楼取条丝巾,算了。即便六楼,她似乎都听到了顾妈妈爽朗的笑声,这让她不禁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对面明显还在看自己那档综艺节目,听配乐就知道。她皱着眉头:“不要再看了,那些男人靠不住。”
“再努力努力。你爸找到了那个金融男的微博,我们还在想怎么给他留言……”
“妈!”这个电话还真是时候。关醒心站在楼下扯着嗓子:“我不结婚在你们心里就没有价值吗?”
“陈妈也在担心,毕竟你在网上一直挨骂,又不敢出面,怕因为不好的消息给你添麻烦。你知道我们四个人每天都在因为你发愁吗?”
“我除了结婚之外还有价值。我在跟着很厉害的人做新的行业,可能会有跟我一样的建模成为虚拟偶像,因为有知名度,这些你们懂吗?而且——”关醒心皱着眉头,终于说出了那句酝酿已久的话:“陈妈是时候断奶了,是她一直在认我做女儿。四百万的房子做嫁妆又怎么样,我不要了,以后我能自己赚钱。”
“心心,你疯了。”妈妈的嗓子似乎破了音:“你要是再这样疯下去,我就死。我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难产生出失明的你,你的幸福是我唯一的指望。现在你如果再去乱做工作不务正业,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简直疯了。关醒心浑身都在抖,哆哆嗦嗦地走出小区,没有什么朋友,余都乐也分了手,一时间她无处可去。陆铭在密室里那段话后,再也没有和她发过信息,她还真是在上海没留下一个朋友。奇怪,为什么别人的妈妈可以带着满箱子食物来探望女儿,而她的父母到了上海,带来的只有要求。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灯光包围了暗夜,年轻人站在店门口喝啤酒有说有笑,中文掺杂着外语,空气里散着空虚的酒精和烟草味道,以及所剩不多的秋日气味。她不想混入这些人中,就像不想承认自己没有家。
消息的震动拯救了她,手机上是意想不到的名字,但她如获大赦:“汉堡薯条吃吗。”
顾逸的妈妈从来不管时间几点,只要她想喝酒吃夜宵,凌晨也可以架起酒桌。她熟练地使用买菜软件把菜塞满了冰箱,又变魔法一般一个小时内做出了不少硬菜。颠勺的声音让顾逸有种错觉,这间屋子从来都没有过烟火气,其乐融融的梵高馆也没有,锅碗碰撞配着抽油烟机的声音,才是生活。半夜烧菜,还把通往走廊的厨房窗敞开,巴不得让整栋楼都听见她暴力颠勺。梁代文被关在卧室,依旧忍不住打开门缝看,好奇又担忧:“我是不是得出门去帮忙?”
躺在沙发上的顾逸段子如泉涌:“不用,她很讨厌别人在厨房扰乱她的节奏。”
梁代文坐在沙发靠背:“我发现你也有述情障碍。”
“我?”
“嗯。你对妈妈没有一句温柔的话。”
“看到她打我的样子了吗?这已经是徒手了,武器不限于鸡毛掸子,拖把杆子,台球棍子,还有塑料尺。我印象中她舍不得我受一点伤,但事实情况是,伤都是她打的。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妈的也一样是草,风中劲草。”
梁代文被逗得嘴角歪了。妈妈用脚踢开门,手里还拎着饭勺:“菜好像做多了。”
满满一桌的菜,堪比在韩餐馆铺满一整桌。妈妈得意地洗了把脸,还展示了得意的开酒功夫,把啤酒杯码成一排挨个儿用筷子搅了,摆上两根筷子架上小酒杯倒进烧酒,一拍桌子,烧酒进到啤酒,她手一挥:“开饭。”
老酒蒙子。顾逸看得头疼,梁代文认认真真地喝了一杯,伸出筷子奔着炸茄盒就去了。咬了一口他愣了神,略显寂寞地说,我妈以前也给我做过这个,没有您烧得好吃。
妈妈的表情也很伤感,夹起一块鱼放在米饭上:“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做了点。但是——臭小子,把妈妈放在一起做比较的时候,一定要说自己的妈妈赢。”
梁代文笑了,闷头把饭吃了个干净。妈妈指着顾逸的鼻子:“臭小子,套走我女儿没那么容易,她傻我可不傻,跟我喝点。”
这句话说完顾逸就知道,旅行箱里带过来的连烧酒带米酒,都活不过这一晚。但梁代文明显把这句话当真了,两个人一杯接一杯。吃到一半顾逸出去接了个电话,余都乐和她聊节目,再回来的功夫,梁代文垂着头,被妈妈搂着肩膀安慰。妈妈的手很粗糙,手指因为经常在机床边抬铁板,骨节很粗也留了疤,北方的风沙让她的皮肤粗粝,但梁代文没躲开她的手,抿着嘴任由她和自己说了不少不着边际的承诺——醉酒时经常会有的“妈妈爱你”“现在都是好日子了”“别难受了,没有妈妈,还有阿姨”……顾逸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话,梁代文认认真真地听着,温良又恭顺,偶尔偷偷看妈妈的样子,像其实只是因为缺爱而叛逆的青春期男孩,不敢开口又热烈地渴望一点关爱。
自从开始能够体会感情,他是把什么都当真的人,连前辈的去世都能颓废很久,他现在看着别人的妈妈,悄悄地流了眼泪。顾逸从没想到,“妈妈”二字对梁代文来说,承载着这么多思念。
没想到箱子里掀开一层还有酒。阻拦不住喝得上头,顾逸只能把门窗关紧——再笑下去隔壁很可能报警。喝得不省人事,妈妈横在床上,顾逸扯着梁代文躺在沙发,梁代文难得说胡话,抓着顾逸的手说,你妈真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