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太妃往宣室殿去的时候,本是一腔怒意的,可是出了自己的宫门口,一路瞧着秦宫中那些空『荡』『荡』的宫殿,不觉又生了几分胆怯。先帝在时,她与七王便是接近透明是人物,反倒是沈张二位太妃,借着美貌的优势,颇得先帝宠爱。那时候,那些由上而下俯视她的高位嫔妃,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留到最后的居然是沈张二人,与隐形人一样的她。要不是因为自己家中无人,儿子又是这个光景,沈张二位太妃生的是女儿,只怕她们三人也会步上那些高位嫔妃的后尘,一道送了上路。可命运之事,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说到底,先帝仅存的三位太妃之所以得以存留,并不是因为她们的手段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们不曾掺和在当年的夺嫡之中去。寒风料峭,毫不留情的刮过恪太妃的面容,叫她禁不住打战的同时,一直热气腾腾的头脑,也猛地清醒了几分。皇帝那样宠爱皇后,不仅仅给予她同居一殿的殊荣,更是连选秀的意思都没了,这份儿荣宠,委实独一无二的,不敢说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元贞贵妃那般盛宠,英宗宫里头的莺莺燕燕不也从没有散过吗?前些日子,元城长公主带了自家小姑入宫,豁出脸皮去谋取一条出路,这还是献美人儿呢,结果却被皇帝与皇后一道掀了脸皮,至今都抬不起头做人,更不必说连带着被牵连的靖安侯府了。再者,沈太妃与张太妃对此事也未必满意,却一味地缩头乌龟一样守在自己宫里头,焉知不是等着自己做出头鸟,探探风向?这样一想,恪太妃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本是想着转身回去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出门时兴师动众,沈太妃与张太妃都是知道的,这般灰溜溜的回去,岂不是平白遭受那二人耻笑?倒不如先往宣室殿去,随意说上几句在回去,也显得自己不是那般气虚。恪太妃打定主意,便定了心神,带着人往宣室殿去了,侍立在侧的内侍前去通禀时,她尚且在思虑究竟应该说些什么为好,却不想待到那内侍出来,竟告知她帝后此刻无暇见她,请她在外稍待。这短短一句话,恪太妃心头的火便腾地一下起来了。笑话,人都到了宣室殿外,哪里有晾在外头不许见的道理?皇后如此行事,委实太过骄横!寒风依旧料峭,恪太妃却并不再觉得冷,咬紧了一口银牙,她只觉心头有一把火在烧,风愈吹,便烧的愈发厉害,直到最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青漓倒不知她生出了这么多的怨愤,便是知道,也不会去在意。两下里本就没多少亲热,还指望着她将恪太妃供起来不成。施施然回了内殿坐下,她这才向左右道:“外头冷,请太妃进来。”恪太妃进入内殿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往外冒火星子,好歹还畏惧着皇帝,按部就班的行了礼,方才不满道:“皇后娘娘好大架势,好大威风,我虽只是先帝太妃,却也是长辈,竟叫在冷风中空等这般久!”“是呀,你自己也说了,只不过是先帝太妃罢了,有什么脸面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青漓并不将她的声『色』俱厉放在眼里,只淡淡的挑起眼帘道:“这是未央宫宣室殿,是陛下召见臣子的地方,不是你们家炕头,说来便可以来。陛下忙碌起来的时候,要等在外面的,也并不仅仅是太妃一个,便是太傅太师六部尚书,一样都是要等的。太妃不过是等了两刻钟,便觉有些熬不住了,那些生生在外头熬一下午的,也不见抱怨什么,太妃觉得自己格外贵重,竟耐不得一刻吗?”恪太妃被年轻的皇后轻描淡写几句话堵了回去,未免心中一滞,再见着一侧皇帝默不作声,只含笑瞧着皇后的样子,便觉有些心慌,语气不觉轻了下来。“我也是一时气急,说话方才重了些,娘娘勿要介意,”恪太妃脸上带上了几分笑,说出的话却依旧有些不对味儿:“厚着脸皮说一句,我毕竟也是长辈,娘娘便是有事,又怎么会叫我在外头空等?”“太妃这话说的,本宫便不爱听了,”青漓并不买她账,只斜她一眼,缓缓笑道:“天地君亲师,这是历来的循位,你诚然是长辈,这自是不错,可说到底,在君臣名份上,却还是差了一等,需得让位的。”“话又说回来,便是在‘亲’这一道上,你也一样站不住脚——陛下是天子,本宫是皇后,除去先帝与先太后,任谁也没资格堂而皇之直入宣室殿,便是叫太妃在外头候着,又何错之有?”青漓笑的温柔,眯起的眼睛却带着凉凉的光:“太妃觉得,自己是可以比拟先太后,还是可以比拟先帝?”皇后这话说的轻巧,话里头意思却令人心惊,便是恪太妃,也少不得正『色』推拒,连连请罪。,!——若是她当真敢有这意思表『露』出来,赐死她十八回都嫌少。“并不是我想搬弄是非,而是有几句话,为了陛下声名,不得不说。”知晓皇后不好欺负,恪太妃便将话头放到了今日的来意上,眼圈儿一红,假意垂泪道:“后宫的份例,皆是自开国之初定下,一直延续至今的,成宗朝太妃多,却也是如此,英宗朝太妃也不少,也是这个旧例。眼下到了陛下这里,总共也不过三位太妃,皇后却无端苛待起来,若是叫人传出去,岂不是坏了陛下的名声?”“太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青漓靠在垫了金丝软枕的椅背上,边嗑瓜子儿,边懒洋洋的道:“你还是先收了眼泪吧,这一套把戏,还是方才秦氏玩儿剩下的,只不过,人家演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两下对比起来,使得太妃此刻逊『色』不少,即使是手头上有瓜子儿,本宫也没兴致看。”恪太妃被皇后不咸不淡的噎住了,登时面『露』尴尬之『色』,讪讪的擦了泪,想着她话里头透『露』出来的意味,便出声询问道:“秦尚宫也来过吗?可是为此事来的?娘娘,不是我说话不中听,而是您年纪太小,许多事情难免不如我们看得远,身边又有小人作祟,可不是就犯糊涂了。”恪太妃自以为有了秦氏这个同盟,语气中便『露』出几分说教来:“前头留下来的旧例,总归是有它的合理之处,秦尚宫也是多年的老人,您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该好生问一问她的意见才是。”“秦氏的意见,本宫是不想听的,太妃若是喜欢同她说话,便往掖庭狱去吧,”青漓笑『吟』『吟』的瞧着她,手中瓜子儿嗑的啪啪直响,似是见了什么好戏一般,颇有兴味的道:“秦氏贪墨宫中银钱器物,已经被投入掖庭狱了,太妃既如此同她投机,不如去瞧瞧她?”“不必了,”恪太妃不想秦氏已然倒台,面『色』禁不住变了一变,心中的底气也不觉散了,只想着赶紧撇开与秦氏的关系:“秦氏素来最会伪装,竟连我都骗过去了,如今被投入掖庭狱,也是罪有应得,怪不得旁人,同这等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嗬,真不愧是一个战壕里的同袍,诋毁起别人的时候,台词都是相差无几的。眼下恪太妃说的话,岂不是同秦氏说王尚宫时极其相似?太妃与尚宫毕竟是不一样的,青漓在心底冷笑几声,却也不同她计较,只问道:“太妃今日来此,究竟所为何事?——什么叫做本宫苛待诸位太妃了?太妃说是说不出个由头来,本宫可是不肯轻易放过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恪太妃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神闪烁几下,正待说话的关头,却听外头内侍道:“陛下,娘娘,沈太妃与张太妃过来了,此刻人已经到殿外,可要召见吗?”“请进来吧,”皇帝看出小姑娘是打算一次『性』将这些牛鬼蛇神肃清了,自然是帮着她的,淡淡一笑,吩咐道:“只恪太妃一人在此,说起事情来,难免有失公允,倒不如叫二位太妃进来,大家一起说道一下,反倒落个清楚明白。”恪太妃与沈张二位太妃关系平平,骤然听闻二人至此,心中难免不安,毕竟有帝后与诸多宫人内侍在侧,总不好『露』怯,只僵硬着脸,等候那二人入内。二位太妃虽上了年纪,美貌的底子却还在,宫廷的气度使然,一道款款而来时,风仪依旧令人心折,依次向帝后施礼,沈太妃含笑道:“为着宫中的传言,倒是搅得我们几个不安,听闻恪姐姐过来,我们也想着来听一听,说几句话,怕是搅扰陛下与娘娘了。”皇帝无意说话,青漓便知他是不欲掺和这些事情,顺理成章的接口道:“太妃说的哪里话,都是长辈,又是切身相关,便是想听,也是理所应当的,何谈搅扰二字呢。”青漓这话说的中听,沈太妃与张太妃虽有意向皇后靠拢,碍着年岁与辈分,却也不好太过于卑躬屈膝,闻听皇后如此言语,心下便更添几分满意,皆是含笑推拒了,做足了谦恭模样。也只有恪太妃,想着方才皇后毫不犹豫的怼了自己一通,暗暗的不快起来。不去看沈张二位太妃,她缓声道:“后宫中的诸多规制,皆是开国之初所定,娘娘入宫不过两月,一时间,只怕也熟悉不过来,怎么能说改便改呢。”“恪姐姐此言差矣,”张太妃同沈太妃虽有龃龉,但同恪太妃却更多,颇为看不起她这幅眼皮子浅的模样,闻言便反驳道:“规矩都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若是一直循规蹈矩,那才是真的奇怪。”那几个份例一共都没多少,都是宫中老人,谁还计较那几个钱,偏生恪太妃看不透这一点儿,非要斤斤计较。“张姐姐说的有理,”沈太妃一双美目往恪太妃面上一扫,见她面『色』不虞,捏住自己腕子上玉镯的手指尖儿都透着白了,也不以为意,只道:“恪姐姐便是太过于计较这些外物,反倒落了下乘。”,!“你这话说的轻巧,”恪太妃见着面前的沈张二位太妃,只觉新仇旧恨一起来了,连一侧的皇后都无暇顾及,愤愤道:“只是,你的东西是你的,爱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儿,可别拿着我的东西做好人!”“几位太妃大抵是误会了什么,”短短一席话,已经足够青漓分辨出敌友,无意纠缠,她直截了当道:“也不知是谁出去胡言『乱』语,竟说本宫要缩减几位太妃的用度,堪称是其心可诛。”似笑非笑的瞧一眼恪太妃,青漓眼底『荡』起了几分笑意:“宫里头总共就三位太妃,本宫尊敬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去苛待?前不久,本宫便同陛下商量了,几位太妃的份例,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五成,算是本宫孝敬你们的。这本是好事儿,可也不知道是谁,只听了一耳朵,便传出风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什么刻薄人呢。”这话一落地,几位太妃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惊讶,沈张二位太妃还好,一直跟着皇后的步子走,此刻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而一侧僵硬着的恪太妃,便再尴尬不过了。原来,皇后并不是要削减用度,而是要增加她们的份例吗?那她这一通折腾,究竟算是什么,小丑跳梁,演戏给别人瞧着玩儿吗?对,将这消息透给自己的,是刚刚被投进掖庭狱的秦氏。那贱人必然是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这才想着拉自己下水,一道对上皇后,好为她分担些许主意!现下倒是好,她对上皇后,彻底将人给得罪了!——贱人!临死了还不忘害我一回!恪太妃只当自己是被秦氏诓了,一时心中大恨,便是面容也禁不住扭曲起来,颇有些骇人意味。青漓没去看她难堪的脸『色』,只款款到皇帝面前去,低声道:“我同几位太妃到里间去,说些女人家的悄悄话。”夫妻二人之前也谈过,对于她想说些什么,皇帝也是能猜出几分,含笑拍拍她的小手,点头应允了。青漓笑盈盈的冲他一眨眼,向几位太妃示意,率先往里间去了。几人自是一头雾水,却也跟在了皇后身后。青漓也不卖关子,只就近拉住了沈太妃的手,又向一侧的张太妃笑笑,道:“本宫也是要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母亲是最挂怀孩子的,五公主与六公主都到了婚嫁之年,二位太妃确实是应该准备着了。”此前的份例之事,二位太妃并不如何计较,便是少了,也不至于去恨上皇后,若是多了,也不会多么感恩戴德。她们出身并不算太好,皆是以美貌得幸,与恪太妃那种始终不温不火的人相反,是切切实实得过宠的,跟在先帝身边,见过的好东西更是多了,自然不会在乎那一点份例。熬了一辈子,也唯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才能叫她们放到心上。此刻一听皇后提起此事,身子都不自觉的前倾一些,目光希冀的忘了过去。“本宫年轻,见的人也少,也不知道两位公主喜欢什么样的,自是做不了主的,”这种姻缘之事,青漓也不想往身上揽,首先便推拒了:“陛下见的人倒是多,可男人毕竟是男人,粗枝大叶的,怕也不知道女儿家喜欢什么,本宫同陛下商议之后,还是觉得叫二位太妃自己做主,有了人选,陛下再行赐婚便是。”按捺住激动的心绪听皇后说完,沈太妃与张太妃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皇后说的,也是她们最想要的结果。正心下松快时,却听皇后继续道:“先帝膝下只留了陛下与七王,以及三位公主,不过五人罢了,现下只二位公主未嫁,自是不能亏待,陛下说,届时便按嫡出公主的嫁妆陪送,二位太妃若是愿意,待到公主与驸马婚后,也可以同她们一道居住在公主府,免了骨肉分离之苦。”前头话说的二位太妃心暖,这几句更是叫她们感恩戴德,将腮边的泪擦了,二人一齐向皇后深深施礼:“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述我们的感激,只在此谢过娘娘了。”此事于青漓也不过是随手之劳,却能叫两位公主下半生安泰许多,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很愿意去做的。含笑扶起二位太妃,她温声询问道:“既然如此,二位太妃便自己相看吧,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只管告知本宫便是。”二位太妃自是千恩万谢的应了,见青漓无意再留,再见一侧还有申请僵硬的恪太妃,便知皇后是另有安排的,对视一眼,便一道告辞了。叫莺歌去送了二位太妃出去,再瞧着恪太妃时,青漓面上便『露』出几分冷然,毫不客气的道:“——太妃可知道,秦氏是为何被送入掖庭狱的吗?”自从皇后单独将她留下,恪太妃心底便有些打战,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她又自诩辈分儿压着皇后一头,轻易是不肯『露』怯的:“秦氏犯到了娘娘头上,自是罪有应得,我与她相交平平,如何会知道其中内情?”,!不知道?青漓在心底冷冷发笑——你要是不知道,便没有人能知道了!“敞开天窗说亮话,本宫也不同你啰嗦,”青漓扶了扶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开门见山的道:“秦氏贪墨宫中财物,罪该万死,念在她侍奉过先太后的份上,本宫便叫她在掖庭狱吃一辈子牢饭,好生赎罪。”“在清查账目的时候,本宫在秦氏那里得了一份账单,巧得很,”青漓拉长了声音,目光犀利的望着她,道“——里头有太妃你的名字在呀。”她知道!皇后居然全都知道!“砰”的一声脆响,恪太妃手上一个哆嗦,便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四溅,沾湿了她绣工精美的裙角,染上了一层狼狈的水渍。心知逃脱不过去,嘴唇颤抖几下后,她终于强笑道:“娘娘,那都是秦氏自愿送的,与我没有干系啊!再者,若是早知那些东西来源,我是万万不肯收的……”“何必早知呢,”青漓目光淡淡的:“现在知道了,也并不晚啊。”略微前倾一点儿,她极温和的道:“太妃……不会赖账吧?”“毕竟是时日已久,”恪太妃被皇后目光看的有些畏缩,可那数目不见得小,她却不敢断然应承下来,强笑着低下头,有些勉强的道:“一时半刻的,还真是难以凑起来。”“这有什么难的?”青漓不以为意,只神情轻松的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母子之间,总要比师徒亲近的多吧?太妃若是凑不出来,那也没关系,本宫只管叫人管七王要去,到时候,宫里头的人到了七王的王府里一转——哎呀,指不定还能看见什么眼熟的器物呢。”闻听皇后此言,恪太妃猝然冒了冷汗,急急的站起身,语调中有了几分哀求:“娘娘,只需给我些许时日,必然能够凑齐的,无需多久的……”“但愿吧,”一侧的白玉盏里头的红褐『色』的话梅,青漓伸手取了一颗,慢悠悠的送到嘴里去了:“王府中出现宫中器物,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知道的人呢,会说是太妃接济自己儿子,不知道的人呢……”青漓声音转低,依旧是年轻小姑娘的温柔,却叫恪太妃平白生出一身白『毛』汗:“还当是七王勾结内廷女官,阴图不轨呢——太妃说,若有人想到这上头去,七王会怎么死?”恪太妃被皇后这话惊得心神具碎,登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哆嗦着,苦苦求道:“娘娘恕罪,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上了年纪,便极容易犯糊涂,我也是如此,此前往往有冒犯之语,还请娘娘恕罪,勿要同我计较……”“本宫最喜欢知情识趣的人,只可惜,太妃却不是,非得本宫将话说的明明白白才行,”青漓将口中的核儿吐出来,方才冷哼道:“此前,本宫顶多下一下太妃面子,聊以警示,只可惜,太妃只怕不曾往心里去,那今日,本宫便说的明白些。”“之前不肯同你计较,不是怕了你,也不是本宫顾忌脸面,而是可怜你!”“太妃也是宫中老人,不妨细想一番,按照眼下七王的光景,太妃娘家赵氏的光景,本宫便是即刻一条白绫勒死你,他们也不敢吱声——不只是不敢吱声,只怕,还得老老实实的上表谢罪!”青漓随手拈起一颗话梅,再度送到口中去,方才向恪太妃微微一笑:“本宫这么说,太妃信吗?”恪太妃活了这么久,从未有一颗这般惊惶,看着面前容『色』姝绝的年轻皇后,再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战战兢兢道:“自然……自然是信的。”“信就好,”青漓似是没瞧见她的战栗,只继续道:“说的难听点儿,你死了也就死了,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无论是本宫还是陛下,只怕都有另一桩心事,不痛痛快快的解决了,如何也难以安枕。”“你倒是一了百了了,可你还有儿子,儿子后头还有孙子,若是为此记恨,他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岂不是叫陛下与本宫措手不及?”在恪太妃惊恐难言的目光中,青漓笑『吟』『吟』道:“倒不如斩草除根,免得他日后患无穷,反倒害了自己。”她喜盈盈的掩住口,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只向恪太妃问:“太妃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青漓不是爱杀生的恶人,却也算不上什么圣母。恪太妃屡屡生事,她忍得足够久了,七王接受了母亲诸多馈赠,青漓才不信他会不怀疑来源,七王世子在除夕夜前说的话,也足够叫她厌烦,她对这一家子都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怜悯同情。别说七王是天残,已经足够可怜之类的空话——他生在皇家,享受过世人难以想象的富贵荣华,这样的可怜,许多人想要还没有呢!皇后此言暗藏杀机,恪太妃瘫坐在原地,哪里说得出话来,青漓也不在意,只道:“想想坟头上都长草了的贵妃贤妃德妃与诸皇子,太妃觉得,陛下与本宫……是否做得出这种事?”,!自然是做得出!皇帝当年敢下令诛杀诸皇子与先帝宫妃,显然不是个在意世人评论的,而皇后呢,只看她此刻言行,只怕也是不会在乎。说到底,便是帝后真的动了杀心,除去那些无用的、完全不会进入他们耳中的民间谴责,还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吗?——不会!这下子,恪太妃是真的怕了。无需任何演技,她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就着跪下的姿势,恪太妃膝行几步,到了皇后近前,凄声哀求道:“娘娘,娘娘!七王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皆是我的错,您别怨到他身上去,求您了……”“太妃这是做什么,”青漓示意左右将她搀起,掏出帕子,亲自为她擦了泪:“本宫现下好声好气的同你说话,也是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的,太妃明白吗?”有了前头皇后说过的话,恪太妃哪里还敢说个不字,瞧见面前雪肤花貌的皇后,只觉像是见了连杀诸皇子的皇帝一样恐怖,忙不迭连连点头。青漓颇为满意的笑了,将帕子塞到恪太妃手中去,温声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本宫便叫人送账本儿过去,太妃想办法,将其中亏空填起来吧。”“您可别觉得多——那不是填补亏空,而是在买儿孙的命,值当的很。”恪太妃擦泪的手都在抖,面上妆容也哭花了,可在这位皇后面前,却也得小心翼翼的挤出笑容来,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我明白的,娘娘只管宽心便是……”青漓极温柔的拍拍她的手,叮嘱道:“太妃回宫之后,便收拾东西,往七王府上去住吧,上了年纪,总该离着儿孙近些,这才方便呀。”恪太妃被这位年轻皇后吓得胆子都要破了,自然是不敢不应,想都不想,便点头应了。青漓心满意足的靠回椅背,顺势往口里塞了一只话梅:“既然如此,本宫便不留太妃了,您走好,路上仔细些。”恪太妃只瞧见皇后极漂亮的唇一张一合,连具体是说了什么都未曾听清,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她终于可以走了!忙不迭的向皇后一施礼,便匆匆离去了,步伐太急,还险些摔在门槛那儿。莺歌目送着恪太妃远去,方才低声道:“娘娘做什么要成全她,叫她出宫去,同七王住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留着做什么?”青漓淡淡的道:“再者,她还有别的用处。”莺歌心下不解:“奴婢愚钝。”青漓并不瞒着她,含笑道:“这样的人,惯来是欺软怕硬,用来收拾人,倒也是一把好刀。”玉竹隐隐约约明白几分:“娘娘的意思的,七王那头……”“不是说过了吗?本宫是要为季斐斐找一桩好姻缘的,”青漓『摸』了『摸』自己耳畔的水晶坠子,懒洋洋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七王的王妃……已是去了好些年……”“她不配,”青漓唇角的笑意极冷:“:()朕亦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