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想起来,这个人正是从前在鬼子母神殿中,负责绘制壁画的画师。
李慜慈和的眼神,变了一变,审视着他:“你究竟是谁?”
“冀王麾下军师祭酒——魏缙,见过太上皇。”
“原来是你。”李慜大感意外,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半年之前,魏军师只身入长安,藏在这护国寺绘制壁画,真是大材小用了。”
魏缙停在台阶之下,站得笔挺,对上李慜的视线,他朗声笑了笑,“能入长安为太上皇效力,是臣之幸,也才有了今日冀王轻松入主长安之事,岂会大材小用。”
冀王轻松入主长安。
李慜听到此言,便更加确定了方才的担心,并非凭空猜测。
他深知此刻的情形,魏缙能够出现在此,说明李叡已经占领了皇宫。
思及此,李慜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相问:“李叡叫你来干什麽?”
魏缙拾阶而上,步步逼近,行至神殿檐下,不卑不亢,笑道:“臣奉冀王命,前来保护太上皇的安危。”
放在从前,别说一个魏缙,就是连李叡也不敢直接如此藐视君威。
李慜呲笑:“我的安危?我最大的危险,不正是你们这群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
魏缙不疾不徐地开口,温和地反驳李慜,“太上皇此言差矣,长安外有外敌侵扰;内有妖后当道,逼得天子自焚,此危急存亡之际,冀王不远千里,带兵前来清君侧,匡扶社稷,实乃良臣之典範。如今郑氏外戚伏诛,其余氏族树倒猢狲散,仓皇出逃,唯有冀王对太上皇不离不弃,仍然担忧您的安危;相信长安的百姓,都慧眼如炬,能够明白冀王的一片良苦用心。”
“魏缙!你休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魏缙不以为然,淡淡道:“是不是颠倒黑白,臣说了不算,太上皇您说了也不算,唯有悠悠天下人,说了才算。”
说罢,魏缙一挥袖,吩咐道:“来人,送太上皇下去冷静一下,明日入太极宫,面见冀王。”
有侍卫上前,强硬地‘护送’李慜离开。
魏缙负手于身后,踏步入神殿,微微仰头,环视那巍峨崖壁上的巨幅画像。
许是连他也不知,在看这些壁画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比柔和。
距今半年了,他仍旧记得一清二楚在这里的每时每刻。
以及,那个呱噪如黄莺,美若天仙,但却心无城府,天真善良到近乎愚蠢的女郎。
想到郑泠,魏缙不由自主摸了摸佩在腰间的一枚玉佩。
彼时他隐姓埋名,化名傅丹青,扮成一个孱弱画师,冒险进京应征进入护国寺,借机与新罗贡女接洽,暗通消息。
许是出于对他画技的赏识,又或许是出于对他捏造的假身份的同情,那位负责壁画的贵女,在千百人中,选中了他参与绘制。
那时根据新罗贡女的口述,他原原本本画出了整个京畿道长安道的布防图。
完成这项重任,为了尽快出城,他夜以继日,熬了数个晚上,挑灯赶工完成最后一幅壁画绘制,以致熬到上火,向她辞行之际,不慎咳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