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算卦不大精通,卦象的意思倒不能完全理解,解卦对我来说十分困难,但大致还是能看得懂一点。资料上说蹇卦——艰难险阻。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每次回家都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如果换做以前的我,我又该怎么办?无处所去,无家可依……是该落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还是饥饿受冻,饿死于街头?
在没钱手机没电的情况下,我可能真的会死于街头。
今晚芥菜借了我三十块钱,我无力的趴在床边,看着她转来的三十块钱,眼泪哗哗地掉。
第二天,阿姨打着电话催着我上车,她看在我是学生的份上,少收了我十块钱。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我下了车,来到镇上之后,随着风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回了家。一条蜿蜒的山路让我走了一个下午,或许是在学校中走动的时间少了,这条山路我走得筋疲力尽,两条腿如煮熟的面条渐渐发软。
我推开大门,四周堆放着些许杂物,大多都是农耕工具,偶有鸡鸣声与狗叫声从房外传来,一楼空无一人。家里相比以前干净了不少,家中添置了新家具,二楼多了一台冰柜。我来到房中,大姐姐见了我有些惊讶,我们望着彼此,相对无言,都已经有些陌生了。
今夜我躺在床上,双眼愣愣地看者天花板,过往的回忆源源不断涌来,一股子自卑和无力感又开始拖拽着我,让我浸泡于泪水之中。同学、老师和学校,似是与我再无关联,我像是被迫阻隔了与他们之间的联系,我开始淡忘社会上的我。
如今,这里只剩下胆怯自卑的我,只剩下无助疲惫的我,我弱小的毫无存在感,只能靠过往残剩的记忆来提醒我是谁,只能靠悲伤的情绪来振动世界的频率,这是我还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除了我自己记得我是谁,还有谁记得我是谁?我的存在好像毫无意义。
第二天我来到楼下,无意中翻到一张起诉纸,落笔人是父亲,纸张大致内容是如下:
“余某和我说他的孩子考上大学,因为要供孩子上大学,急需用钱,拉头牛卖给我,我去他的寨子看牛,那时看到牛的嗓子有个包,我问他那个是什么,他说这个包是马蜂蛰的,他跟我再三保证这头牛绝无问题。我花了四万块钱把牛买回来,没过两天,这头牛就病死了,牛棚里的其他牛也病死了,后来我去查阅资料,发现这个包具有传染性,严重可致死,我去他的寨子找他要个说法,他跟我吵了起来,他说和他没关系。我让他找兽医来医治我的牛,最后还是我花了钱找来兽医。他忽悠我去买他的牛,最后我的好几头牛因为他的牛死了,我告余某涉嫌诈骗。”
我盯着这几张纸很久很久,凌晨,我起了一卦,将卦象记录在纸上,粘在起诉纸后。这是我留给他的提醒,这个卦象不吉利,希望他不要去冒险。
这个卦象的大致意思是说,得罪了当地人,不受当地人待见,无人相帮,如果执意要去做这件事,会有倾家荡产的风险。
回想半个月前,在学校时,我因没钱没希望,而在学校哭了整日。问父亲要钱,父亲只是回了我一句:“我没用,一分钱也没有。”
尽管我知道会迎来这么一句回答,可是当我看到这么一条消息的时候,还是心碎了。心脏绞缩,强烈的窒息感逼迫我趴在桌上。明明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我还是承受不住。
那一日,我哭到头晕,哭到缺氧,我蹲在教学楼门前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当夜,父亲农耕回来看到我,没上桌吃饭。第二天我去问他要钱,他仍然是告诉我他一分钱也没有。我觉得很可笑,他有钱供人家的孩子上大学,却没钱给我。回想纸上说,牛的嗓子有个包,我觉得就好像报应一场。
我的嗓子……
我的嗓子啊……
他们从没想过带我去看嗓子……
我四处借钱,却没借到一分一毫,我已经没有车费回到学校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这次回不了学校,我将永远也回不了学校。
我陷入一层一层的绝望中……
夜里,班长给我发消息,让我上交户口簿复印件等材料,这个星期需要交齐资料,以便领取补助金。时间总是那么巧,它如救命稻草似的又施舍给我了一丝希望。
我盼着稿件的消息快快到来,却始终等不到,如果,稿件不能通过,我就不敢把赌注押在上学这件事情上。我对退学这件事很犹豫,因为,我学不进去,脑子里面嗡嗡响,怎么学也学不进去,不知道为什么……
我连上学都成了一件只能奢望的事。
班长说,老师让我在下个星期一赶紧回校。
课程落下太多,回校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坐在地上的我,已经如了没生气的玩偶。
在返校的最后一天,大姐姐去找她的闺蜜借了三百块钱,她全都给了我。而我因为大姐姐的三百块钱,返回了学校。
回校后,我趴在桌子上,班长收了所有人的资料,唯独没收我的,第二天我仍然是想退学。老师又让我考虑两天,直到星期天早上,再次卜了一卦,卦象的大致意思是指否极泰来,我望着窗外的一片旷野,阳光破云而出,我望着望着,忽然不是那么的想退学了。
在决定留下了的那一刻,一条消息发送到我的手机中,这条消息让我愣在了原地。它来自出版社,我天天盼着,盼了一个月又一个月,我无时无刻都在盼着它的消息,而爸爸也在这时转来了四百多块钱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