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线在那缝隙之中搅动,卫轶踏上一片凸起的落脚点,手要继续向上抓的时候猛地滑了一下,那处鳞片翻动,漆黑的表皮下方密密麻麻的肉色疙瘩突然暴露出来,他为这幅恶心东西挤在一起的场景头皮发麻,然而未等他平复,这些小肉疙瘩竟然莲花般绽开,血红的眼珠像蟾蜍的卵,带着触手似的、肉条状的眼睫,乱糟糟挤在一起,慢悠悠向不同方位转动。
以它为中心,周围的尖锐鳞甲也迅速翻开,巨大山体上的黑色间隔着褪去一半,缝隙里挤满了密密匝匝与正常人一般大小的红色眼球,它们先是无目的地转,然后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拢在卫轶身上,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紧盯住他的身体和脸。
像一些动物被强光照射会本能地停下动作,那瞬间卫轶只觉得浑身被慑住,他忽得僵直,双眼出血,耳膜鼓破,外耳耳廓中蓄了一汪血。
手中晶核的温度重新爬上来,僵硬的四肢逐渐回温,他咽了口唾沫,想也不想便踩着这些翻开的黑鳞向上勉力飞奔。
伸展向外的菌丝又从山脚冒出一丛,自下而上顺着黑山鳞甲的缝隙蔓延开,只顾着自我生长的山活过来,它开始追捕卫轶与边缘的灵君,数个灵君瞬间被缠绕起来,然而祂们能量纠结成的绿线却仿佛不受影响,仍自顾自在缝隙里探寻,不知在找什么,卫轶没空去想,但觉得或许找的正是云行本人。
这山并不好爬,他数次跌倒,锋利的黑石划破他的手脚掀翻他的指甲,生灵的力量好像被限制了,卫轶只能握紧那块仍有热度的晶核,胃部仿佛被拧成了麻花。
山脚涌上来的菌丝眼看就要追赶上他,然而就在此刻,不断震颤的山峦停滞了一瞬,卫轶好像感受到什么,猛地抬头,就见那绿线钓鱼一样,从缝隙中勾出来一大团血肉模糊的影子。
人影带着一点隐约可见的金光,外面包着一团模糊的血肉,这团血肉不断吞噬缠绕她身体的绿线,飞快生长又飞快消解,没等卫轶仔细看清,忽的就感到强烈的情绪蔓延。身下的山峦震怒,菌丝疯狂扑上来,从脚踝一直封锁到他的头颅和指尖,只在绕住那枚晶核时稍微一滞。
卫轶立刻催动身体中的生灵力量循着晶核发源处从体内到体表转圜,只在开始时那一刻卓有成效,菌丝的力量一松,然后忽然像长了利齿一样“唰啦”一下将那层生灵铠甲撕咬掉一大片。
但短暂的停顿也足以让一直紧绷的卫轶从菌丝中脱离,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到最近的裂缝旁,金光和血肉还在空中吊着,他接触不到,只能继续向上。
这两个东西身影纠缠在一起,他闻到了云行的味道。
身后的菌丝又逐渐追上来,卫轶仍然接触不到悬在上空的那两具身体,他眼睛方才流了血,视野有一点模糊,两个都是云行,一个神态安详,皮肤上散着隐隐金光,另一个正吸收绿线的力量,脸上的皮肤还没完全长回来,眼睛转向他,一只新鲜出炉的眼皮对他眨了一下。
云行胸口抵着那把刀的刀柄,双手拥抱住面前这位云行ps,刀柄顶着她的肋骨一路顺畅的向金色云行的心脏前进。她身体有些过载了,此时心跳快得像鼓点,刚被拉出来,眼睛还不适应外界的亮度,目光从高处向下逡巡,绿线尽头是灵君,支撑已经有些勉强,再看就看到卫轶,卫轶的表情很焦急,像要哭了。
她脑中木木的,心说急什么呢,突然又想到现在她是alpha,倒也确实该负点责任,脑海中点燃自爆的引线,然后对他一眨眼。
“卫轶,看烟花。”
烟花(2)
周围太嘈杂了,卫轶没听到她的声音,但眼睛看懂了她说的话。
大脑嗡嗡响,菌丝又触碰到他的脚底,他想吐,天与地,海与风之间散开强烈的能量冲击。
绿线收拢了,它们从云行破败的身体上收了回去,如今又成了环绕四方的墙,一条细线拐了个弯要过来拉走他,他没挣扎,双脚离开地面,与骤然无力的菌丝分离开,比悲伤先涌起的是茫然。
云行和那个身体拥抱着坠入裂缝中,裂缝中填满了水——也可能是白浆沉淀之后的透明液体,她们没有沉下去,连体婴一样抱着,漂浮在水面上。
水面并不平静,周围的黑山石被云行身体中一道道能量冲击裂开缝隙,卫轶头晃得有点晕,突然从绿线上挣扎开,踉跄落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
云行的状况有点像当初他被迫与卫灵相连时那样,只不过如今她是主动方,卫轶看到她们两个的皮肤又一次开始向下剥离,周围的菌丝哑了火,这座漆黑的山却没有偃旗息鼓,山体中“咚咚咚”的鼓声越来越快,像个含苞待放的炸弹一般。
卫轶当然猜得出脚下这座黑山是个活物,只是没想到与云行相连的不只有面前这个无意识的人体,竟然还有这一整座巨大的山,在这座山面前,两个云行的能量渺小的不值一提,山体之内的能量在压缩,缝隙中的眼珠滴溜溜转,外壳从中央逐渐坍塌下去。
他突然看见云行的手指爆裂开,只有很轻的一声,但他听见了,她双眼已经没了神采,像是衰老,也像是干瘪般倏忽凹陷下去,于是卫轶没空在意其他的东西了,他原本就在塌陷的边缘,这下直接跃到那潭深不见底的液体之中。
云行漂在水面,他却没办法从中感受到任何浮力,只能一只手很勉强地抓住她的脚踝,把她们当木筏那样抱住她们的身体。
卫轶的心跳与下方的鼓点几乎同频,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极有存在感的血脉搏动,拼命将手里那块晶核往云行身上按:“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