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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表弟压低声音,哀切道:“你别和我妈吵,我知道她很多时候太刻薄,不过这次就当我求求你,让让她。她得癌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多了。她之前一直拖着不告诉我。”

叶春彦略有些讶然,毕竟上次见面时,她还算得上神采奕奕,振振有词地勒索着他。姨妈把他叫到卧室里,关上门,道:“你落魄的时候,我们也没钱帮你。你现在发达了,我们也不沾你的光,就别随礼了。我们也还不起。”她拿出个存折给他,里面存了十万整,“你表弟炒股赚了二十万,他说要先把钱还你。不过他们要有小孩子了,我说还是要自己留一点。上次要了你这么多钱,你表弟还是很过意不去的。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没那么闲。”他没收,把随手存折搁在桌上。他的左手之前一直插在兜里,这么一动作,就露出了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你的戒指蛮好看的,不过别随便戴出来,要么被人以为是假的,要么就让人抢掉。”

“不至于。”

“你真的像你妈。以前的男人送她一对珍珠耳环,我让她不要戴出来,她不要,走在路上被人抢,耳朵都差点少一块肉。”

她说到这里,倒还有些怀念的神色,“你不知道吧,你妈不让我和你说,你外婆都不知道,还是我送她去医院的。你不信是吗,我和你妈以前是很好的,后来才不行的。我小时候还带过你一阵,你大概也不记得了。”

“记得的。”他想起七八岁时,母亲有一段时间耳垂上涂着红药水,洗脸都是小心翼翼的。追问她,她只说是摔伤了,可还是会在夜里偷着哭。他对母亲的记忆总是浸润着许多眼泪。“你真的得癌了?”

“怎么可能?我装的。别和你表弟说。”她斜了他一眼,因为得意,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些,“不这么说,他们怎么愿意结婚啊。人都是要逼一逼的。”

原来是虚惊一场。叶春彦撇撇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结婚了,那你满意了吗?”

姨妈把眉毛扬起来,不耐烦道:“满意什么?也就这样。他们结婚,没请你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个妆化的,和鱼死掉两天一样,白到泡发了。她笑起来也难听,咯咯咯的,像是一口气憋不过来。要多留神看几眼,不当心就背过气了。”

“既然这么看不顺眼,为什么还要把房子让给他们。”

“不让他们住怎么办,现在两个人,接下来三个人,总是大的给小的让位。他们现在已经嫌我了,昨天给他们做了菜,一共就两个,就倒到一个。说什么什么东西,孕妇不能吃的。”

叶春彦不声响,只是似笑非笑撇了撇嘴角。姨妈一见到,立刻就道:“我和你妈不好,就是因为这个。你刚才的表情,和她一摸一样的。你们这种不会过日子的,就是喜欢嘲笑别人的日子。”

“什么叫过日子?”

“我们这样就叫过日子。你觉得我说话难听,做事难看,那不管,钱到手了,一家人凑在一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不行,你妈更不行,脸皮薄,话又少,认死理。当时不是没给她介绍过对象,也不嫌弃她有小孩。就是不肯,心里想着那个男的。你也是,上一个太太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后来她死了,你又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别人都来劝我,让我去管管你。你以为我想来看你啊,怕你自杀了。那小孩谁管,还是丢给我的。”

“放心好了,有了孩子,我不会自杀的。”

“也是命,你不会过日子,找的女人也不会过日子。这个至少比上次那个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

“你看出来了。”

“她那个包,皮比你弟的脸都细。牌子我不认识,价钱不用想了。还有你看她的表情,有钱人的表情,笑也不像笑,就像是在冷哼。”她把存折收起来,往卧室走,回来的时候捏着个红包,递给他道:“那你就好好过吧。钱不多,意思意思就好了。”

叶春彦没拆开看,拿手指一搭,就猜到她把存折放在里面,他一抿嘴,也没点破。回去的路上与杜秋说了这件事,“我是真有些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杜秋道:“她就是最后时刻求个安心吧,顺便让你记她个人情,以后有事照顾一下她儿子。”

“她没得绝症,说是装出来的。”

“她只是不想在你面前示弱吧。这种事怎么能装,要定期放化疗的。再说她现在的样子,和我妈那时候一样。她的左手根本抬不起来,是打滞留针了。”她忽然笑了笑,又解释起这笑的原因,“我本来还准备好帮你来吵架的,现在发现你姨妈有点可怜,倒不好意思了。”

“人就是这样的。再讨厌的人,仔细找也能找出不容易的地方。再喜欢的人,凑近看,也有不舒服的时候。”

无端起了一阵风,把树顶上的叶子吹得很招摇,他仰头望着,若有所思。

因为忙着筹备婚礼,杜秋与夏文卿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就是在公司里偶尔碰到面,也不过点头问个好。这天在电梯里,他特意拦住她,笑道:“借给我半天时间吧,要是再拒绝,我都觉得你是有心避开我了。”

易卜生的《群鬼》改编的芭蕾舞剧上演了,夏文卿知道杜秋喜欢这出戏,特意弄了两张票请她去看。其实她想去的话,随时能有票,但还是不忍辜负他的好意。

出门时夏文卿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衣,他很适合穿绿色,树木葱茏,生机盎然的颜色,也衬得上的他的姓。

杜秋本以为他还有些小把戏要耍,不料一路上他规规矩矩的,话也说得少,聊的多是与舞剧相关的事。这次表演的是挪威的剧团,演员在台上说出挪威语台词,旁边打出中文字幕,“想在这个世界上求幸福就是反叛精神的表现。咱们有什么权利享受幸福?”杜秋对这个故事已经是熟透了,可每每看到这句话,心里还是一颤。

夏文卿忽然抬起手,往眼睛下面拭了拭。观众席是暗的,她看不太真切,说不准他是不是落泪了。到幕终散场的时候,灯亮起来,她又仔细看他的脸,一切如常,很自在地笑着,对她道:“请你吃东西,肯定吃不下,那我能请你散个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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