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起身,用早已备好的热水擦了一下身体,换了一身寝衣,和衣躺在了床榻上,准备小憩一阵子,等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去看一眼雀儿们。
秦安进来时,许迦叶已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了,秦安熄了灯,蹑手蹑脚地准备出去。
“两只雀儿怎么样了?”许迦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叫住秦安,轻声问道,用胳膊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去看看他们吧。”
秦安见许迦叶脸色苍白,眉眼间亦有倦怠之色,连忙上前劝道:“督主,您还是躺下休息吧,两位小主子都很好,您现在去反倒会打扰他们呢。”
他自认深谙劝说之道,知道怎样才能说到督主的心里去,至于会不会稍显不恭敬,反倒是次要的了,总归是督主的身体更重要。
是督主待下的宽和给了他底气。
许迦叶点了点头,抬手示意秦安不必扶她,缓缓躺回了床上,刚一阖上眸子,整个人便被睡意侵袭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许迦叶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刚洗漱完毕,就见秦安支支吾吾地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雀儿们没事儿吧?”许迦叶忙问道。
“小主子们无事。”秦安斟酌了片刻,还是不敢隐瞒,“昨晚陛下在咱们府外的台阶上坐了两个多时辰,让我们别告诉您,说害怕吓着您,还说他回去了也睡不着,坐在外面反倒能安心一些。”
许迦叶蹙眉道:“他现在应该走了吧?”
只要一想到李砚辞在她陷入熟睡时离她那么近,她便觉脊背发寒。
“已经走了。”秦安点了点头,见许迦叶面色不虞,忙将此事揭过,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督主,宣威侯的情报已经送过来了,您是在这儿看,还是去书房看?”
“送到这儿来吧。”许迦叶今日精神不佳,腰也有些疼,“我再去床上歇一会儿,你念给我听吧。”
秦安领命离去,他把情报取回来时,瞧见许迦叶正趴在床上捶腰,连忙上前帮着锤了几下。
“当初应该把衔青带出宫来的,现在倒也来得及,不过就是您一句话的事。”
许迦叶的声音有些沉闷:“不必了,这宅子里的人已经够多了,按摩也没什么大用,不过是缓解几分罢了。”
“缓解几分,总比硬捱着强。”秦安劝道。
许迦叶抬手示意去秦安不用劝了,她现在对按摩也有些阴影,甚至不大愿意听见这个词。
秦安暗叹了一声,知道再劝反倒会让许迦叶心烦,问道:“您是再歇一阵子,还是我现在就读给您听?”
“现在就读,你坐着读吧。”许迦叶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阖上眼睛养神。
秦安忙为她把被子盖好,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床边,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秦安读到一半,许迦叶心头忽然若有所觉,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秦安道:“拿来让我看看。”
秦安将那一沓纸恭敬地递给许迦叶,许迦叶伸手接过,认真翻看起来。
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谢凌恒私底下势力分布的蛛丝马迹,亦不是他极少几次露出端倪的暗中出手,而是他那大多数人都知晓、连她都略有耳闻的生来便鸣珂锵玉、堪称顺遂的人生。
听起来花团锦簇,写在纸上细细一揣摩,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凌恒既是备受父母宠爱的老来子,为何老侯爷走后,侯府的老夫人上山礼佛、一去不归,说是要为自己的大儿子积德祈福,把谢凌恒这个小儿子抛在脑后、甚至不愿见他,两人已有数年未曾见过一面。
许迦叶翻到最前面几页,谢凌恒的大哥早在他出生之前便战死沙场,有传言说他的大嫂生下了一个夭折的遗腹子,这传言流传得并不广,无意间得知的人也皆认为这是没有根据、漏洞颇多的谣言。
因为传闻中那个孩子出生的时间恰好与谢凌恒差不多,那时他的大哥已经去世一年半了。
她指尖拂过纸上笔墨,心中萌生了一个猜测,她两世加起来还没有旁人一辈子长,见过的污秽之事却不知道要比一般人多多少,若是她的猜测为真,谢凌恒有那等悖逆伦常的身世,真出落成纯白无瑕的莲花反倒是一件怪事。
许迦叶翻到秦安方才还未读到的地方一页页看了起来,看到其中一页时,视线不由一滞,在“善书画,不为世人所知,疑为书画大家‘金谷客’。”这行字上停留了许久。
“查一查谢凌恒都受过什么伤。”许迦叶沉声道。
秦安小心翼翼地道:“督主,战场上刀剑无眼,时间跨度又太大,恐怕难以细究啊。”
许迦叶沉吟片刻,说道:“那就重点查明他背上有没有受过极长极深的、可能会让人送命的伤,现在就吩咐下去。”
秦安恭敬领命,快步离开了。
许迦叶将一沓纸尽数翻看完,低垂着眸子沉思起来,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昨晚她为了试探李砚辞说的那句“谭言死得实在是巧,恰好让陛下能以担忧臣的安全为由劝臣回宫”。
她那时不过是接着他先前的话头随口一说,其实心底里并不认为李砚辞癫到了那种程度。
如果谭言真的是李砚辞杀的,无论是出于何种理由,他听到她怀疑他,总该露出些许端倪,至于她因何而怀疑他,理由其实数不胜数,反倒是细枝末节了。
可此时此刻,她的思绪渐渐飘远,脑海中回荡着谢凌恒昨晚那让人莫名觉得有些怪异的语调——
“许掌印,要不然你今晚还是在府里住下吧,那些人虽已伏法,但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你现在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