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将士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咱们还找吗?”
水边的夜风微凉,也将贺霄的情绪吹醒了几分,他觉得自己这行为多少有些意气用事了,所谓关心则乱,若这事不是发生在沈北陌身上,原本以他主帅的身份,是不该半夜三更远离阵地的。
即便是战机,也该是命斥候探察先行。
男人还未开口,忽地战马焦躁地甩了甩脖子,贺霄马上意识到有人靠近,示意大伙噤声,翻身下马贴着地面仔细听了听。
密林的方向有动静传来,听着像车架前行的声音,重量还不轻。
这边骑兵刚刚于草湾中隐蔽起来,便见一行人着深色衣裳,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护着中间一架蒙着黑布的大车,往海岸边上走着。
这个时辰,寻常百姓不可能这般鬼鬼祟祟在此逗留,贺霄默不作声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个骑兵弃马跟他上前打探情况。
夏日的水草荡里闷热,却是极好藏身,贺霄沿着坡下前行,隐约听见上面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但声音小距离远,只听见了几个‘铁钩’、‘水路’之类的字眼。
他直觉此事不简单,正全神贯注着,忽地拨开前面的水草,一刀毫无光亮的暗芒袭来,贺霄迅速避过面门后回防擒拿,二人短促的交手,不过须臾瞬息,他借着微弱的月华,看见了对方那双透亮的眼睛。
一晃而过,是没戴恶鬼面的沈北陌。
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贺霄,心脏险些直接从嘴里蹦出来,当机立断猛地将他用力往水下一按,两人的身形双双沉进水湾里。
水声被起伏的潮汐声盖过不少,岸上几人并未在意,只往这边远远瞧了一眼,便继续赶路了。
跟在后面匍匐前行的几个骑兵倒是听见了动静,但一眨眼将军就人没了,他们不敢声张,面面相觑,只能目光四下搜寻着。
沈北陌跟贺霄相互捉着对方的手臂,再一齐心照不宣静悄悄破出水面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戴好了面具,一双湿漉漉的眼盯着他,压低嗓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若不是天太热,她仗着这四下荒野无人,也不会轻易脱下恶鬼面,谁知道就这么一点疏忽的空袭,就差点当着人的面自挂东南枝。
贺霄面色如常,像是刚才那瞬间并未看清什么,只将视线转向了她手里的鬼火刀,颇有询问之意。
沈北陌压了压自己加速的呼吸和心跳,下巴朝岸上的车架扬了扬,沉声短促道:“靳家军的人,在运什么武器的核心材料,李恪倒挂在那车下面了。”
贺霄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那缓慢前行的车架上,沈北陌盯着他的侧脸,这样的月色,旁人如何她不清楚,但凭她的目力是足以分辨贺霄的样貌的。
他真的没看到吗?
“你刚才……”沈北陌有些犹疑,但话没问出口,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就单指示意她噤声,手往她肩膀上轻巧带了下,示意跟上。
岸上的车架快到水岸前,泥壤开始变得湿漉,为首的靳连城扫眼注意到了地面上拖曳出的痕迹,微眯起眼,抬手示意停下。
“怎么了二当家的?”
靳连城问道:“一百件阔海钩,有这么重?”
车下的李恪浑身紧绷起来,他屏着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人在解释说道:“水边上潮湿,印子深些是正常的,属下这就处理干净。”
就在这时,长刀猛刺带起破风声,李恪如灵活矫健的猎豹从车下翻身落到地上。
“杀了他!”靳连城一击不成立即换了方向往车下刺去,周围的几个手下也立刻反应过来,数道兵器往车下插去,亏得李恪的个子不大,又身手了得,险险从缝隙里扭曲着滚了出来。
与此同时,水里的贺霄沈北陌等人也同时暴起,贺霄的动静大,前冲的趋势瞬间引来大半注意力,沈北陌则趁机迂回意欲偷袭。
蛰伏在草湾里的骑兵们也持着兵刃冲上前来,靳连城一看糟了埋伏,尚未来得及下令,就被鬼魅般缠上来的李恪给打断了话语。
水岸边上刀剑碰撞之声铿锵有力,沈北陌手持鬼火长刀,一个大跳悍然劈下,靳连城这厢尚且没甩脱李恪,猝不及防硬接了她这一记猛击,整个人连连后退,兵刃也被震脱了手。
漆黑的鬼火长刀在月色下也没有反出一丝一毫的刀光,挥舞间根本无从辨认,靳连城在这年轻力盛的二人合力围攻之下毫无胜算,随手拽了个小兵推出去做肉盾,很快就被沈北陌由天到地一记劈砍斩杀。
靳连城仓惶后撤,心知今日这车东西肯定是保不住了,也不愿便宜了敌人,当即反手抽出背后漆黑的大火铳筒,扯下油布。
“拦着他!”沈北陌一看不妙,一边往前冲一边朝李恪大叫,李恪拿身体往上生扑,硬是撞歪了靳连城的方向。
火铳筒朝天喷出猛而疾的长长火舌,瞬间将夜色点亮。
沈北陌厉声警醒道:“别让他们点着了,这车里肯定有火油——”
话音未落,天边一支无名火箭咻的与她擦肩而过,精准射在了车架之中。
火势迅速窜猛,黑布被火舌舔舐燃烧,路面的铁器尚且还来不及露出真容,就被轰隆一声巨响炸开。
爆裂的火舌将周围的野草点燃,烧的焦黑卷曲,浓烟滚滚的爆破力太强,靠近车架的人都被这一下给掀飞了出去,沈北陌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烟尘,但不追上靳连城誓不罢休,倒提着长刀往前撵。
大楚骑兵在贺霄的指示下纷纷追上去擒王,火光冲天之下,靳连城独自一人往前赶命似的跑,沈北陌和李恪紧随其后,同时也借着这火光,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水面上,一艘半大不小的漆黑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