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母,是明珠不好,”她言辞诚恳又坚定,小心地拿帕子给谢夫人擦了脸上的泪,“先前谢侯爷好容易请来的太医千叮咛万嘱咐,您可千万不能再动气啊。”
说着,像是带了点嫌弃和庆幸一般,沈明珠说笑起来,“况且,表兄看不上我还是好事呢,他那样无趣的人,还不晓得谁家姑娘要受累了呢!”
到底是在一起五年的情分,沈明珠这个玩笑一下子将谢夫人逗笑了,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一把将沈明珠从地上扶了起来。
“好孩子,快起来。”怜惜的将自家的表外甥女揽在怀里,谢夫人看着她向来不施粉黛的脸上竟然擦了胭脂,瞬间明白,这孩子是怕自己担心呢。
哎,这孩子,真是个好的,可惜了。
靠在自家表姨母的怀里,沈明珠心里头却一股子一股子的冒着酸水,以前只有母亲这样揽着她过,那时候还在临水的家里头,摇着手中的团扇指着天上的星子,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这般想着,沈明珠的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阵潮湿,先前憋住的那些眼泪像是找到了缺口,她赶紧眨了眨眼,想要把那些泪珠子眨回去,却没料到那些眼泪根本不顺着她的心意,扑朔朔的尽数都砸了下来。
她赶紧反应过来,用手去擦,眼泪沾满手心里这才觉察到猛地一疼——原来是早就被自己的指甲攥破了皮。
谢夫人也觉察到了,语气里头带了哽咽,“我原本想着,留你在身边,日后也有个照应,倘若你以后到别家去了,表姨母就算是想护着你,也鞭长莫及了。”
她也是运气好,才能遇到自家谢侯爷这样不顾她出身低微拼了命才将她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君。而自己的表外甥女呢,那么小的一个雪团子似得孩子,在冬日里的江南外祖母家穿着单薄潮湿的破衣衫,瑟缩在那里替大人绣着活计。
至今谢夫人都记得,沈明珠那双手冻得通红肿胀,胆怯的喊了一声表姨母后又赶紧继续做着活计的样子。她心里头就酸的不行,这样可怜的女儿,那个杀千刀的表妹夫不要,以后就是她周娉婷的女儿了。
这句话是真的掏心窝子的话,沈明珠也听出来了,表姨母是真的为自己考量,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猛地涌了上来。
“表姨母,您待明珠甚过亲生,明珠都清楚。”
一旦开了这个闸口,沈明珠也就关不住自己的心思了,“但是,您不能同表兄这般生气,他,?他是好的。”
“但他不喜欢明珠,也没有错啊。”
“就像是明珠不喜欢吃鱼一样,这种事情,哪里有对错呢?”
“况且这般说清楚了,也是好事,”她擦了眼泪,硬是挤出来一个笑,只是那笑容挂在她惨白的脸上,像是碎了的瓷器片那样黏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再度瘫坐一团般,“日后,还是得辛苦表姨母,替明珠在寻一门好的亲事了。”
这种话平日里说是很不体面的,但在此时却让谢夫人心口又酸又软,这孩子是担心她难过,在想着法子开解她呢。况且,只有女儿会对母亲说这样的话,明珠这是拿自己当亲生母亲了啊。
“好,好,”谢夫人含了一眼泪,看着自己怀里的表外甥女,也是起了点豪气,“有我周娉婷在,定然给明珠找一个比那个混小子疼你千百倍还多的好夫婿!”
沈明珠低着头,嘴上应了句好。
比表兄还要好的人吗?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日后,还是忘了这件事吧。
这边虽说是没有顶撞母亲,缓过气来的谢清霖却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子过了,夜半躺在自己的床上,左右辗转着心里头总觉得不对劲。
但他这般说话也是有缘由的,母亲喜欢沈明珠想要她作自己的儿媳是早就起了念头的,倘若他不说的狠些,怎么能彻底消了这个想法呢。
他就是不想娶沈明珠。
以前见了他,总是带着一张笑脸,似乎竭尽全力讨好他就是她顶天第一大事了。
什么都要学他的,明明不懂得瘦金体里头的风骨,还非要讨了自己练笔剩下的纸张,拿去挨个描了。
只是一想到沈明珠,谢清霖就觉得心头热络起来,本应该要入睡时分了,他却还想着那家伙这些年干过的蠢事。在他生辰的时候说要送礼,竟然提前一年就开始攒她那点零碎的体己钱——那能有几个银子啊。
最后就给他做了一双靴子,倒真是暖和极了。
但好人家的小姐,谁家会做靴子送人?
谢清霖总归是觉得有点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他翻了个身躺好,夜已经深了,明日还有安排好了的事。
却依旧睡不着,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沈明珠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明明含了眼泪,却强忍着一滴都没有落下。
就那样隔着人群,绝望地看着他。
真是个恼人精,明明就是她错了,也道歉过了,却还要惹得他谢清霖平白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