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无情,一字一句,替她回忆——
“你不是说,再也不要做我的妹妹了吗?”
明锦如坠冰窟。
他那冰冷的眼神,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从她身上寸寸割过,把她剐的遍体鳞伤,连撒娇耍赖都没了底气。
她不是他的妹妹了。
陆聿一寸一寸,漠然拨开她的手,抽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走的绝情,没有任何迟疑,只留给小女郎一个冷漠的背影。
明锦脸色惨白,仿若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哥哥,真的再也不肯原谅她了吗?
夜深了。
陆聿趺坐于榻,闭目浅眠。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阴山上的晦雪终年不化,在阳光下绽出银色光芒,天空澄净如碧蓝的宝石,山脚下茫茫无际的草原上绿浪翻滚。
一会儿是她在草原牧羊,一会儿是她纵马驰骋,一会儿是她围着火堆编花,一会儿是她跟随商队出塞,一会儿是她被关在高车部落里受苦……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着喊他。
她很害怕,很想哥哥,如果在哥哥身边,她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他看到她在朔州卖花,跟几个胡女打架,蓬头垢面的回家。
他看到她在荒野上逃命,躲避着高车人的追逐,脚上血肉模糊。
他又看到了朔州的寒冬,天地白茫茫一片,狂风呼啸着,风雪翻滚着,阴山上那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一阵天崩地裂的呼啸声中崩塌。
小女郎单薄的身姿,最终埋葬在那一片圣洁的雪山之下。
他疯了般冲向那片雪山,那看似近在眼前的雪山,却又那么远、那么远,他拼劲全力都无法抵达。
他绝望地瘫倒在无边风雪中,拼命在雪泥中挖啊挖,最终却只是挖出一只苍白瘦弱,毫无生气的冰冷小手。
心口一阵绞痛,陆聿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风吹动窗牖,传来沙沙声,月光漫入屋中,一地澄明,好似阴山上那万年不化的积雪。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娄威焦急的声音传入。
“公子,快醒醒,小姐不好了。”
春雷(四)
屋内光线昏沉,小女郎蜷缩在榻上,瑟瑟发抖。
明锦又做梦了。
梦中,冷酷的审问声、威胁声、恐吓声此起彼伏。
她看到十二岁的自己,缩在冰冷黑暗的牢狱角落里瑟瑟发抖,泪流满面,她坠入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恐惧将她包裹,她在那深渊中越陷越深。
转瞬,耳边又传来厮杀声、搏斗声,以及少年愤怒的嘶吼声。
——妹妹。
——你们放了我妹妹!
眼前的黑暗褪去,画面再度明亮起来。
她看到十五岁的自己,无忧无虑地纵马驰骋在阴山下的大草原上,男人对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