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山因黑瞎子多而得名,又地势险峻、怪石嶙峋,远看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仰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挨个往里跳,临时凑起来的队伍本就是散沙,还未行至山脚下村民就已两股战战,心生惧意,扑通跪倒,苦求衙役让自己回家。
衙役也非铁石心肠,他们家中亦有老母妻儿,若有得选,他们也不想走这一遭,可抗命和临阵脱逃都是死罪,家人也要被带累。
“头儿,现下怎办?”
领头的高脚也是一筹莫展,下令让队伍暂且留在原地休息,他则去找虞归晚讨主意。
金乌西沉,暮色渐浓,吹来的山风中夹带血腥气。
虞归晚躺在马背上抛炒豆子吃,廖姑站在马下仰头抱住她的小腿使劲晃悠,央求道:“师傅,就给我两根爆竹吧,我一定听话使用,不乱来,师傅师傅师傅……”
她比田头偷啄粟米的雀儿还聒噪,见师傅不为所动,便想往马上爬,险些被恼怒的马儿踢着,师傅也差点让她闹的滑下马。
虞归晚翻身起来勒紧缰绳,又拍拍马儿的鬃毛安抚,这是东辽盗匪的草原马,性情暴躁,难以驯服,又极其认主,当初也是费了不少心力才让它们听话。
廖姑知错,低头用鞋尖在地上画圈圈。
这些时日师傅忙于盐井之事,只交代她要勤练功,不可懈怠,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她便想在师傅面前好好表现。她知师傅弄了个厉害东西,威力无比,其他人都有,就她一根都不得,到时旁人用这利器杀山贼如砍瓜,她只能干瞪眼,还怎么在师傅面前邀功。
虞归晚用马鞭抬起小徒弟的下巴,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丢过去,道:“我教过你看图,也教过你摆兵布阵,今夜便验一验你到底学的如何,这是黑子山贼窝的分布图,拿去细看,今夜由你带队,该如何做不必问我,剿杀了山贼算你有功,我有赏,若学艺不精,败了,我让你屁股开花。”
廖姑屁股一紧,却不畏惧,握紧拳头仰起小脸认真道:“我练功时幼儿姐姐曾说‘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跟着师傅走了两遭偏关商道,也算涨了见识,只凡事随师傅身后,从未独当一面,师傅教我再多,若无机会施展,我便是‘纸上谈兵’,师傅,我说的可对?”
日常幼儿无事便会教村里的孩童读书识字,萝卜头们奔过麦田都会吟三字经百家姓,识文断字是好事,虞归晚也未曾阻拦,她自己有时也会习两篇大字,写的歪歪扭扭,没少被幼儿取笑不会握笔,字如狗爬,对此她嗤之以鼻,能写就行,要好看做什么,又不是要做酸腐脑袋,去教人读书考举。
“她倒教得你文文绉绉,”先是不咸不淡评了句这个,再道:“就是这道理,我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怕徒弟不中用,白长个脑袋,到头来还不如恭桶好使。”
廖姑挺起胸膛,道:“一定不叫师傅失望!”她拿了地图去找妙娘陈妇等人商议。
高脚与柳东挎刀走来,也听师徒俩说了半天,两人对视一眼,他们自不疑虞归晚实力,只是让一小徒打前阵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入夜,狼嚎响彻,如魅般的黑影抄近道抹黑上山。
这是那贼王交代的捷径,是山贼们平日下山采买才走的道,贼窝四处分散,最大的寨子却都在主峰,彼此勾连,奉那东辽商人为座上宾,密谋打家劫舍的勾当。
廖姑屏气趴在贼窝的柴堆里,抽出火折子,昏暗中无声咧嘴笑,扬手丢出去,火星瞬间将茅草点燃,她翻身一滚,躲到石后。
“不好了!走水了!”贼窝乱成一锅粥,端盆提桶接水来灭火。
在里头叽咕着怎么为贼王报仇的小头目闻声也跑出来,见着漫天火光,惊道:“怎么回事!谁守的夜,还不快去给老子灭火!”
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十几个镖师同时将手中点燃引线的火药筒投掷出去,小头目和众山贼都未曾看清,嘭嘭十几声巨响,连人带土就炸开了花,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
幸存的山贼大惊失色,慌叫道:“肯定是官兵杀上来了,兄弟们快跑啊,官兵来了!”
他们上山为匪是想发横财,有利可图时我跟你是兄弟,大树倒下时他们这帮猢狲也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了。
拉开弓箭的廖姑撇撇嘴,师傅果真料事如神,算准了只要把领头的山贼杀了,其余小贼便会四散逃窜。
她一眯眼,竟有三分虞归晚的气势,大声下令道:“冲过去!生死不论,就是不能让他们跑了!”
冲的最快、杀的最猛的也是她,后赶上来的妙娘没有她动作快,急道:“你留两个给我砍,别全死你刀下!”
廖姑跳起来扎穿一山贼的咽喉,又快速拔出匕首,才道:“论功行赏,拼的都是手速,这是师傅说的,师傅还说击杀对手时别叽叽歪歪拖拖拉拉,一定要对准脖子下刀,你再啰嗦,剩下的也归我了。”
比她慢了一步的妙娘:“还以为你平时只顾淘气贪玩,没正经听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