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谢宣捏着一包土在药吊子前转来转去,试图找机会下手。
惠娘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烫着他这小人儿,不禁说道:“这里怪热的,你离远些。”
谢宣还没将土倒进药汤里,如何肯罢休,只是自己一个劲儿的在这边晃荡,也容易让阿娘起疑,他攥了攥手心里的纸包,扭头看到不远处半大鸡崽儿在笼子里咯咯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悄声绕到鸡笼子旁掀了一道小口,活蹦乱跳的半大鸡崽挤出来一只,咯咯哒咯咯哒溜达着朝后院走去。
谢宣赶紧出声道:“阿娘,鸡崽跑了!”
惠娘仰头一看,可不是嘛!当即铲出一些火炭,将火调小了些,这才起身去捉鸡,鸡跑到后院还好说,若跳过墙头跑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大抵是捉不回来了,所以得赶紧着。
谢宣见阿娘终于不守着药吊子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垫着手巾,将手里的那撮土倒进药汤里,还不放心的拿筷子搅了搅,见土都融在药汤里,这才将盖子盖好,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的杌子上等阿娘回来。
惠娘是个手脚麻利的,没多会便揪着鸡翅膀将鸡往笼子里塞,见谢宣甚乖巧的坐在一旁煞有介事的看着火,不禁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没过多久,药汤就熬好了。
谢宣跟着阿娘去送药,眼巴巴的看着他爹将这碗掺了料的药皱眉饮下,连忙问道:“爹爹好些了吗?”
谢壑点点头道:“好多了。”
惠娘噗嗤一声笑了,药效哪里就那么快了,偏偏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一本正经。
谢壑胃里暖融融的,确实舒坦了许多,嘴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总觉得牙碜,像是灌了泥汤一般,然而他知道惠娘是不会给他灌泥汤的,只心底暗暗纳罕。
不过好在,那股翻江倒海的腹绞痛总算平息了些,这次的药倒是有些管用。
谢壑不好去支惠娘,便转头对儿子说:“宣儿,给爹倒碗清水来。”他得立马漱漱口。
惠娘以为他是嫌嘴里苦,舀了一碗清水给谢宣,命谢宣端给他爹,自己转身去灶房舀了两粒蜜枣来,放在谢壑榻前,自己却是要抱着谢宣离开。
谢壑将谢宣留下,他打眼看了看蜜枣,是粗糙的糖块腌渍而成的,以往在侯府连下人都不吃,如今在这偏僻的熙州却是难得的好东西,他是临安人,嗜甜。
大抵这个嗜好也只有惠娘还记得,他将蜜枣往儿子那边推了推说道:“宣儿吃了吧。”
谢宣真的没有跟病号抢吃的的习惯,他将蜜枣往他爹那边推了推说道:“爹,我不馋,还是你吃吧,你吃了病好得快,养的壮壮的,不然你死了,别人来睡你的屋子,打你的宝宝,你岂不是亏得慌。”
谢壑凌乱了一下,不知自己这年幼的儿子哪来那么多的说辞,或许是自己一连病了许多时日,吓到他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保证道:“爹不会死的。”
谢宣看了看蜜枣,看了看阿爹,决定一人一个,谁也别让来让去的。
谢壑赞同。
父子俩将蜜枣放进嘴里,甜津津的滋味在舌尖荡开,俱都满足的喟叹一声,真好吃。
谢宣显然没吃够,他抬眼看着他爹说道:“爹爹,你得赶紧好起来,好起来赚钱去,天天给宣儿买蜜枣吃该有多好,要不,要不咱家索性开个蜜饯铺吧。”
谢宣这又是鼓励又是提议的,将谢壑逗笑了,他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说道:“好啊。”
惠娘在门外喊道:“好什么好,开了蜜饯铺惹不起你们爷俩,没几日不得黄了。”
谢家父子闻言,开怀大笑。
谢壑到底是病体,精神头儿有限,谢宣在屋里呆了没多久就哒哒哒跑出来了。
而今已是春末,远处的山峰绿茵茵的。
这里原是被西秦人占去放牧,又多的是小山包子,方便耕种的土地极少,几经兵燹之后,荒的更是厉害了些。
朝廷勘察完地貌之后,决定垦边,除了迁些军户来屯田,就是迁些中原、江南一带的百姓来落户。
朝廷知道这边田地少,耕种条件复杂,遂有大臣提议设市易司,同意边民以商济农,因为熙州在古丝绸之路上,这里虽然种地不大行,若打通旧时丝绸之路的话,倒很有希望过好日子,尤其是朝廷明文规定这里的商户不同于大齐腹地的商户。
年前迁来时,每户分得不少山头,因为偏远,几乎没有大户来这里圈地,虽然普通农户分了不少地,但可耕种的良田极为稀少,有也是让军户们占了去,农户基本分得都是山头。
谢家成丁的只有谢壑,亦只分得屋前的那两个山头。
惠娘望了望快要见底的粮缸,又望了望不远处杂草横生的山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若要开垦山间的田地就得需要人手,家里小的小,病的病,哪里有人垦荒,凭她自己累死也垦不了多少田。
幸亏官府不拘着百姓做些小营生,倒也是一条出路,等手里有闲钱了,再雇人垦荒也可以。
地,得种,但不是现在。
当务之急是想个营生,先将眼前的日子应付过去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