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萧凌安大致处理完上午的政务,倦怠地揉着眉心时,安公公又思忖着探一探陛下对皇后薨逝的态度,日后说话做事才好有个分寸。
可还未等他开口,萧凌安先一步放下狼毫与奏折,轻柔又温和地笑道:
“你让御膳房准备几道霜儿爱吃的菜,说不准她今日就会回来了。”
安公公僵在原地,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口。
这儿只有几个心腹宫人,陛下没有必要再继续装下去。
既然如此该不会是真的吧
“快去啊!”萧凌安见他一动不动,按捺不住地出声催促道。
安公公欲言又止地凝视着萧凌安,只见他的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更没有曾经的讽刺和轻蔑,反而是极为少见的纯粹了不少,似乎期盼着用心准备一顿午膳就能换回先皇后一样。
“奴才遵命。”安公公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应声出去了。
萧凌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靠在椅背上期待着,可没过多久就又看见安公公回到了养心殿,目光慌张又躲闪,不安地搓着双手躬身道:
“回禀陛下,御膳房说不知先不知皇后娘娘喜欢吃些什么?让奴才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闻言,萧凌安兴致勃勃地从椅子上起身,星眸中闪着点点光亮,刚想说这有何难,他们好歹也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就算一时说不上来,只要稍稍回忆就能对答如流。
他在宽敞的大殿中来回踱步,可每走一步脸色就沉了一分,眸中的光亮就黯淡了一缕,过了半炷香时间还是一个字都未曾说出来,只有伤口还未痊愈的掌心越攥越紧,生生将伤口再次划开。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和沈如霜用过许多次膳,大多是她用尽办法求他去的,只有寥寥几次是他主动来的。
每次沈如霜求着他去时,那日的膳食都会格外丰盛,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肉外,还会有沈如霜亲手做的江南小食,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图个新鲜有趣还是可以的。
而他主动去或是让沈如霜来时,都会提前告知她一声,准备的东西要么是他自己喜欢的,要么与前者无异。
久而久之,他已经全然习惯了沈如霜记下他的一切口味和喜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必去留心其他,只要在沈如霜准备好的东西上挑挑拣拣就好。
以至于到了此时,他连沈如霜到底喜欢吃什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中每一次共同用膳,沈如霜都格外高兴,先把他喜欢吃的尽数摆到他面前,然后剩下的随意吃些。似乎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吃,若是他亲自夹的会更为乐意。
起初他只以为沈如霜是江南乡野来的,没见过京城的世面,哪怕是家常膳食在她眼里也是美味佳肴,所以才会什么都不挑剔。
现在想来,他才发觉似乎错了。
既然御膳房这么问了,就不可能有人真的什么都不挑,定然是沈如霜不想吃的时候从未说过,也未曾表现过,哪怕是在他登基后,也不会和御膳房提起。
对上安公公等待的目光,萧凌安心里瞬间就没了底气,心虚之外还有一阵后知后觉的钝痛,如同有人用钝刀一点一点在心口上打磨,让不可追忆的往事洪水般袭来。
“陛下,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玉竹还在宫中,她或许会知道。”安公公看着萧凌安的脸色就大抵猜到了,小声地提醒道。
萧凌安先是淡淡点着头,后来将这话一品,刹那间就发觉了机会。
他原以为那场火太过剧烈,偏殿中的宫人多多少少会有伤亡,玉竹是贴身侍女,成日都待在偏殿中,想必会难以幸存。
若是她还活着,不仅可以知道霜儿爱吃什么,或许还可以告诉他霜儿究竟去了哪里。
“她在哪儿?”萧凌安迫切地问道。
皇宫正为先皇后薨逝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但宫外却不会受到分毫影响。
深夜月光太过昏暗,街边道路复杂又没有宫中亮堂,沈如霜不得不暂且停下马车歇息,一觉醒来恰好朝阳初升,街道也热闹了起来。
小贩叫卖着早点,阿婆挎着藤条编的菜篮逛着,垂髫小儿欢欢喜喜地推开门打着招呼热气腾腾的烟火袅袅升起,连周身寒冷的空气都暖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