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霜在她走后轻叹一声,扬起的嘴角又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望着镜子中那张郁郁寡欢的脸庞,又逼着自己扯出一抹笑。
就算在宫中的日子再难熬、再不如意,她也不能任由着自己消沉下去,总要找到好好活下去的理由,这样日子才会有盼头。
萧凌安想将她的意志一点一点消磨,她偏不能让他得逞。
冬日里难得有几分好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舒适惬意,藏书阁后边小屋内坐着几位青衫男子,皆是倦怠地偷闲小憩。
看门的小太监缩着脖子走进来,在暖炉前搓热了手,传话道:“西南偏殿那位说要取些曲谱,哪位夫子能现在送了去?”
话音落了许久都无人应声。
他们都是宫里的文墨先生,平日里做些零碎的誊录摘抄整理书卷的活儿,事情多银钱少,还要看各宫的脸色,若是做错了事儿平白挨骂。放尊重些叫一声“夫子”,实则就是半个奴才,哪里用得着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扫帚就丢过去使唤了。
对于这些饱读诗书的士子来说,多少心里有点不如意,没人愿意多做事。
但是这时,坐在最角落的陈鹿归在听见“西南偏殿”时倏忽间睁开了双眸,清俊的面容有了一丝异样,浅浅应了一声就同小太监走了出去。
一路风雪颇大,他跟着带路宫女进了殿门,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玉竹,捧着曲谱的双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心中一直摇晃不定的直觉得到了印证,着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日听见琵琶声他就觉得奇怪,宫中怎么会有人弹这么质朴的江南小调,怕是离开了那条小巷都无人知晓,除非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那位姑娘。
只是他不敢相信沈如霜竟然成了萧凌安的结发妻,他只知她同生母去了京城,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
玉竹在江南时就跟着沈如霜,此时也注意到了陈鹿归,眼底不免惊讶,赶忙找了个由头打发旁人,请他进了里屋,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沈如霜正撑着额角侧坐,眸光凝滞在一片阴暗的角落里,杏仁般精巧秀丽的眸子不免落寞,下颌线瘦得清晰可见,宽大的衣衫挂在单薄的身躯上,风一吹就扬起一片衣角。
看见陈鹿归的时候,沈如霜险些握不住掌心的茶盏,不可置信地起身上前几步,眸中的光亮骤然间聚拢在一起,半是喜悦半是惊诧,上下打量着问道:
“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那年你不是考中举人了吗?”
闻言,陈鹿归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他确实在沈如霜离开江南的那年考中举人,后来乡里有人保举到京城,本以为从此以后会飞黄腾达,仕途一路扶摇直上。谁知京城何其之大,他一个乡野读书人如何立得住?最后竟是在宫中做着这样的活计,更别提光宗耀祖。
这是最末流的官儿,不仅看不到向上爬的路,最后到手的银钱还不如回江南当个教书先生,日子过得实在是落魄,平白蹉跎少年光阴。
陈鹿归刚想好应付的话,目光触及沈如霜时却是一滞。
从前的沈如霜活泼灵动,成日无忧无虑地在巷子和河边玩耍,与谁家都走得亲近。还记得那年秋天,她去邻家采了许多枇杷,一看到他就笑吟吟的迎上来,毫不吝啬地就分了一大把,打打闹闹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