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他们几个支教老师先回去吃饭,根据安排,两个男老师会留下来跟进晚自习,女老师先休息。松寒回到葛家后,看到了坐在桌前吃着麦当劳的葛尔康,吴芳眼圈还是红的,“你这孩子,动不动跑市里,身上没一毛钱,回不来家怎么办?”“那我就去找大姐。”葛尔康撕咬着香辣鸡翅,葛紫薇则从厨房里端出晚饭,见到他们忙小声打招呼,“老师好。”“你二姐葛画呢?”松寒问。紫薇摇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吴芳见几个老师回来,忙招呼他们准备吃晚饭。她奔到市道打了出租车找到城里,终于在一家熟悉的网吧那找到了趴在别人座椅后观摩游戏的儿子。终于松了口气后她给尔康买了爱吃的麦当劳,好不容易哄了孩子回家。不消问,这顿晚饭是紫薇做的,而葛画去了哪儿,她不关心。她压根不怕葛画做傻事,满心满眼都是儿子。松寒拉过紫薇小声问,“你姐平时心情不好时会去哪儿?”紫薇想了想,“村后的和尚庙。”问了怎么走后,松寒只请吴芳留晚饭,然后独自去找那座叫“广慈寺”的小庙。葛村是个农业大村,村路走到头又是大片农田,趁着天色还没黑时她索性跑开,终于找到了这座位于小山脚下的寺庙。几栋仿古的房子被黄墙围住,墙角下是半尺高的野草,但是遮不住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女孩。松寒站在原处看了会,想了想如何说话后才慢慢走近,找了处地方坐在葛画身边,“你坐下时比野草还高。”葛画明显哭过,脸上还隐约有五指印。她抱着膝盖将头埋得低低的。听松寒坐在她身旁,原处公路上的汽车行驶声交织着葛村中学的广播,在空旷的平原上空交织碰撞后再抖成碎片。夕阳从橘黄变为黑黄,再过会儿,夜晚就要降临。松寒竖着耳朵听草丛里的虫鸣,“那是蝈蝈?”葛画这才抬头,点头说“是。”再坐了会儿,松寒问,“你今天缺了一节半课哦。”葛画的头点得更重,“我知道。”最后一节还是物理课,她很喜欢的一门学科。“那你作业写完了吗?”松寒笑她。“没有。”葛画也知道时间很宝贵,她要喂猪,打扫厨房,洗全家今天的衣服,还要做作业以及预习复习功课。初三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结果中考前因为抢收早麦淋雨导致她考试时发烧,最后没有发挥出最好的水平。她甚至想,这个被资助的机会如果留给大姐燕子是不是更好?比起姐姐,她在学习上的天分不是那么高,要靠一步一个脚印的认真才能维持在年级前三十,班级前十名。而姐姐的成绩是可以考进市一中那所省重点的。沉默了下,她忽然问松寒,“陆老师,你能帮我和资助人说说,换我姐姐来读高中吗?”松寒说不出话,半晌才问,“因为姐姐成绩更好?”女孩点头,“我去读书,我妈妈心里带着气的。”所以她中午送饭时还会帮助母亲干会儿农活,读了高中并不意味着她能全身心投入学习。相反,她要更有眼力见地为家里做事。如果她索性去打工,换大姐读书,妈妈就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弟弟也会相对收敛些。年纪越大,她越能感觉自己是母亲眼里的那根刺。她外出打工后,也许家里就不会鸡犬不宁。“不可以哦。”松寒小声回答,偏过头对着女孩笑了,伸手摸摸那颗硬脑袋,“捐助人说了,只资助应届生。”她编了个理由敷衍沉溺于自责的孩子。“葛画,”松寒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既然有机会,再困难你得坚持下去,知道吗?资助人说,你考上大学也会继续帮你的。”“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我?葛画乌黑的眉毛蹙起。可能在那头看到一个瘦弱却微微佝偻的身影触动了松寒那一刻的心吧。“因为——你个头最高,兴许还有朝体育方面发展的可能。”松寒又找到一个理由,“你今天打篮球就很有感觉。”终于劝得葛画和她一起回家,走在田间路上时,松寒问身旁的女孩,“害怕回家吗?”“不怕,最多一顿笤帚。”葛画说。“晚上会好好学习功课吗?”松寒继续问,她的声音在陌生人听来会有些清冷,但如果熟了就会听出极为细密的暖柔。“会的。”葛画垂着头。松寒忽然拍了下她的背,“我知道个头太高的人因为经常要低着头和别人说话,时间久了会有些佝偻。但是,你不可以哦,你才十五岁,这样对脊椎不好。每天看书抽半个小时靠墙能改善体态的。”再走了会儿,松寒问,“如果回家你妈妈打你,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