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昫起身,回头,就看见徐竞强手里推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姑婆也在。韩亦可也从椅子上下来,笑眯眯地和两人打招呼。姑婆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邹昫了,邹昫也很礼貌,微微笑着叫她:“姑婆。”邹昫的姑婆年轻时极其美丽,是那种既可以清丽婉约,又可以风情万种的美人。徐竞强年轻时就是个除了才貌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根本比不过邹昫姑婆被她的父母逼着嫁的机械工厂的厂长。厂长当时还是个离过婚的,身边有个快十岁的小女儿。邹昫姑婆用这个理由也搪塞不过执拗的父母,父母还一直哄她“离过婚的男的会疼人”。那时的少女难违父母之命,只得嫁了。徐竞强也一声不吭地去了国外,潜心艺术。哪晓得这个老男人心窝子肺管子都是黑的,床上床下都爱打老婆,主要是那方面不行,就爱想些乱七八糟的招数折磨人,把娇花儿似的姑娘折磨得不成人样。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男人亏心事做多了,竟在路过一片工地时被高空坠物砸死了。那会儿,女儿也已成年。这对假母女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终于盼到男人死了,不约而同地各自飞了。邹昫的姑婆没再嫁,却又试着重操旧业,去艺术团跳舞、演话剧,没事写写书法、画会儿画,日子也算过得去,还被人尊称一句“老师”,比十年八年前更加容光焕发。不过这些事现在的邹昫可不知道。都是多年以后姑婆因乳腺癌离世,徐竞强和他聊心里话说起的。徐竞强说,邹昫的姑婆刚从日本参加了大唐文化交流盛典回来,他去接了机,顺便带人来看看新画室,没想到碰上了邹昫。于是又要请他们吃饭。韩亦可这些日子没来画室画画,邹昫是来的,因为有了个“管理员”的工作。本来是韩继的意思,借着徐老爷子的由头,给韩亦可那小丫头安排一份简单活计,名为“打零工”,实则给零花钱。但韩亦可这人古怪得很,一听说有这事又不肯来。但画室里确实是需要人帮忙收拾着的,徐竞强便顺水推舟让邹昫来做这些事,领这点钱。韩亦可并不认识邹昫的姑婆,所以吃过饭后,徐老爷子送初恋情人回家,韩亦可就一直向邹昫问着种种八卦。邹昫其实也和这位姑婆不太熟了,而且他和姑婆关系最好那会儿是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孩。“真有这么夸张?”韩亦可不信,笑着问,“话都不会说,画倒是画得好看了?你真就这么厉害?”邹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有些羞,红了耳朵不看她。韩亦可就又说:“你也是个奇人。平时看着也是老害羞,怎么徐老爷子面前就挺活跃的。”邹昫反驳:“张志睿成天和我说你太高冷了,他都不敢和你表白,谁知道你话这么多!”“张志睿?”韩亦可怔住了。邹昫说完也愣住了,下意识就想捂住自己的嘴。邹昫只好怯怯看她一眼:“你就当没听到啊,我刚刚脑子抽了。”韩亦可静静地看他一眼:“你刚才不会是‘和李哲非聊韩亦可’吧?”邹昫噎了一下,不敢接话。韩亦可怎么能猜得这么准?按照李哲非之前给他说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和张志睿在泰国喝椰子水了吧?韩亦可好像有点理解,自己是不能在邹昫面前提起李哲非的了。不说看他的表情,就是现在这种时机,邹昫又如何敢承认自己喜欢李哲非呢?韩亦可只好转移话题:“张志睿和他关系好像挺不错的。”“嗯。”邹昫哑着嗓子答道。能不好吗?都一起去旅游一次又一次了。邹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吃这位朋友的醋,但是听见“外人”韩亦可都如此点评,邹昫心里还是酸麻一片的。“你呢?你朋友上的哪所中学?”“我”邹昫答不上来。好半天没得到答案,韩亦可笑着:“我就没那么多顾虑,我没朋友。”邹昫只点了点头。回家前,韩亦可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整理画室累吗?”邹昫怎么敢说累呢?本来学生们都在一起,整理画室是举手之劳,现在不过是给他安了个“管理”的名头,还每天给他四十块钱。邹昫摇摇头,韩亦可就笑着挥挥手,同他道别。每天早上陪吕月萍摆摊,下午再去画室,画画、整理,不知不觉暑假都过去了一半多。这天天气不太好,阴云沉沉,闷热,邹昫和吕月萍十点多钟把车推回家,准备换中午卖凉面凉皮的食材。把东西都装车上了,邹昫又去洗了把脸,洗了脸出来,吕月萍叫他:“你中午吃什么?吃了再去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