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昫喝了口啤酒不理她。“得瑟吧你,”韩亦可“切”了一声,“看把你能的。”阳翊却把手机递到黄汶面前:“妈妈在木林路那儿拍的照。你看这人,是不是上回被你打了的那个?”黄汶没拿着他的手机,只盯着看,好一会儿,他点点头:“胡家靖那傻逼,我还以为他这么能惹事早被人打了呢。”啪嗒一声,一个玻璃杯碎了,里面只剩几滴啤酒,溅在离它最近的邹昫的小腿上。当年韩亦可只听说过他的名字,没见过他人;如今韩亦可只见过他被黄汶按在墙上揍,不知道他就是“胡家靖”。黄汶和阳翊只当韩亦可被邹昫不小心碰倒玻璃杯吓到了,忙叫老板帮忙收拾一下。“你说那个水娃是胡家靖?!”韩亦可控制不住惊叫出声。“水娃?”邹昫看着黄汶,面上很平静,但是攥在桌下的手几乎快要违背生理原理,自己捏碎自己。“最开始他骚扰我的时候染了个亮蓝色的头发,所以我们一直叫他水娃。”黄汶解释道。“他……怎么你了?”邹昫不敢看着黄汶,他猜想自己的眼神一定非常吓人。黄汶挑了一个小土豆,没怎么关注邹昫那一点极力隐藏的失态:“就是之前在一个舞室来着,他站我旁边,老对我动手动脚。本来我以为他可能是不小心碰到的,没管,结果这傻逼非要一个劲儿问我怎么不理他,就被我打了。”阳翊却看见邹昫额角的青筋,又看了看失神的韩亦可,碰了碰黄汶的手背。黄汶话音未落就戛然而止,他茫然地转头看了看这两个人,发现气氛有些不对。“邹昫,你俩也被他骚扰过?”黄汶直接问。韩亦可只是静静地看着邹昫,又像是很不忍,闭上了眼睛。邹昫抬起头来嬉皮笑脸:“是我,她没事。你打了他,你好厉害。”韩亦可猛地睁开眼看着邹昫,呼吸都随着她的紧张程度变乱。黄汶和阳翊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小对视了一瞬,阳翊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两三年前。”邹昫说,“我读初二那年,四五月份,学校开运动会。”“他……是不是……偷偷跑进你们学校?”阳翊试探着问。黄汶不是好心的人,但也多少因为韩亦可的缘故,想试着对新朋友坦诚些。不过他确实不太会说话,怕问得不合适。所以阳翊轻声细语地来替他做这件事。邹昫看上去有些惊喜:“看来,他就喜欢,这种套路。”韩亦可接着说:“上学期,学校刚好五十周年校庆,举办活动,学校里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他那会儿就在骚扰黄汶了,被拒绝,就跑到黄汶班里到处泼鸡血。”黄汶想起来了:“嗯对。幸好有韩亦可帮忙,不然我们班黑板报就因为他不能评分了。”邹昫笑得很用力:“这样啊。韩亦可,你还真喜欢,画板报。”韩亦可突然站了起来,就像当时邹昫仰视她哀求她别让李哲非一起来画板报那样,不过反过来,是她带着哀求的目光俯视他:“邹昫,你难受,你想说,你哭出来都可以。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笑得我难受。”邹昫脸上丑且浮夸的笑瞬间消失。“你难受,什么呢?”邹昫抬头看着她,“又不关你的,事。”他和韩亦可对视了一会儿,韩亦可终于像是受不了,咬着嘴唇冲他点点头,眼里噙着泪花笑,离席了。邹昫也站起来,对两位新朋友欠一欠身:“抱歉。你们,慢慢吃。”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谁也看得出来邹昫是经历过什么的。邹昫也想,想在一个认识那时的自己的人面前,把那时受的伤再撕开来,流流脓。但是他又忍不住嫉妒黄汶。如果黄汶也是十四岁的时候被胡家靖骚扰,他肯定也会打回去。这不是年龄的问题,是黄汶天生性格就如此。邹昫也知道,韩亦可无辜,他不应该要求她共情。这次之后,邹昫就很少在学校碰见国际部的那两个人了,黄汶也对胡家靖以及那天的事闭口不谈。邹昫想不明白,那天怎么就对韩亦可阴阳怪气了。在对外倾诉这方面,他像一个初学游泳的原始人,害怕湍急的水流所以一直不敢去尝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踏入水中,却被突然掀起的小浪再次吓退。邹昫一直都是一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只是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试着讲述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连吕月萍也不知道,邹昫喜欢李哲非的心路历程有多坎坷。而且这么些年不也过来了吗?就像是……很有目标地活着。邹昫依稀记得在他和韩亦可不算很熟的时候,好像有个什么人和自己说过,觉得韩亦可是个特别有决心的人,说韩亦可画画好学习也好。目前看来,她的决心一定是以后去法国学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