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昫知道周天宁又转头回来了,却还是不看她。听着周天宁继续道:“他坐在阳光下特别好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看呆了。我也说不出他究竟哪里好看,但是那种感觉我记了很多年。”听到这话,邹昫转头了,神情冷淡地垂下眼皮,依然不答话。“挺丢人的,我第一次对他心动的时候,才开学两个星期吧。生理期,痛经,再加上节食减肥,晚自习晕过去了,他把我背去医务室的。”邹昫抬眼看她,几不可查地闷下一口气。周天宁看着邹昫的眼睛,眼神突然活跃了些,好像有些挑衅的意味:“我太晕了,就为这个,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哪怕他那会儿在陪我瞎聊的时候,就说他以前也帮过他初中班上的女同学,我都没意识到李哲非他就是这种性格。我只是悄悄吃那个女生的醋。”“周女士,”邹昫打断她的回忆,“如果你叫我来,还是只是为了像这样,炫耀你对他有多深的感情,那我希望你能允许我现在就离开。”周天宁霎时睁大了眼睛。“挺没意思的,周女士。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问过你,所幸你我并没有染病,这就够了。你们其他的事情我并不关心。”说完,邹昫挺直了腰,似乎想起身离开,周天宁连忙叫住他:“等等!”邹昫双手交叠握拳:“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我不是炫耀,”周天宁的哭腔听上去酸得让人揪心,“我该怎么办?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我真的接受不了……我真的……”邹昫叹了口气:“周女士,如果你关心的是我是什么时候和李哲非有的接触,我可以告诉你。他是我初中时候喜欢的人,我和他初中也做过同桌,他初中背过的那个女孩是我后来的同桌。仅此而已,够了吗?”周天宁颤抖着伸出双手,手臂干瘦如枯木:“他和我说有同学聚会之后,就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张二十块钱和一张一块钱的纸币,放在他的初中毕业照上,看了一下午。我怀着第二个宝宝,本来就睡不好,趁他睡着,偷偷看了那张照片。他旁边站着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叫韩亦可,真的好漂亮。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韩亦可,他背过的那个女孩,也是韩亦可。”邹昫不明所以,却还是伸手替她把被子拉上来了些。“那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他不回家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是不是找韩亦可去了。虽然他偶尔夜不归宿,但我从没像那天那样心慌难受。他那段时间很反常,所以我想方设法找到了韩亦可。”周天宁把手收回被子里,腿弯了起来,双手抱膝。邹昫站了起来:“周女士,之后发生的事,不用你再讲了。至于你说,除了前几天被车撞掉的胎儿之外,你们还有一个孩子,或者说,你们的家庭有怎样的关系,都和我无关。怎样处理你们接下来的关系,也是你们的事。不用再找我,我和你们之间本来就什么都不该有的。”周天宁看邹昫冷着脸,又开始大叫:“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烂人!恶心的同性恋!去死吧你!”说着,她使劲锤着床,拔了针头想下来,可是坐太久浑身无力,“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门外的老俩口一直听着房里的动静,一听见女儿失控尖叫,都连忙开门冲了进来。周父心头火起,举起拳头就要打邹昫,邹昫挡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周父,然后甩开他的手走了。邹昫一直努力地往前看,不管是对自己的人生,还是对自己的爱情。可是这么多年没有再“深陷其中”地和谁坠入爱河,每每想起唯一一段他肯承认的“恋爱”却只有“还好我逃得快”的想法时,邹昫就知道自己出问题了。这些年他始终还在挂念李哲非,却也知道不是那个和周天宁结了婚的李哲非。那一年的少年,在那一年的邹昫眼里,站在落日下,比夕阳还耀眼。不过幸好他爱过的人把他爱的人彻底杀死了。邹昫也彻底放过自己了。……不能工作,在家里能闲出屁来,邹昫也养成了和韩亦可一样的恶趣味,就是逗黄小少爷玩。黄汶刚接到邹昫的电话时还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结果一听见邹昫说“小少爷,买箱百事可乐来,哥哥教你艺术”,就立马挂了电话。韩亦可本来不和邹昫住一起,只是这些天她对邹昫特别照顾。作为一个被许多人嘲讽“香蕉人”的新潮欧洲设计师,她还信奉“吃什么补什么”,给邹昫熬咸不拉几的火腿猪肘子汤。此刻,她正穿着围裙喝果汁,走到坐在露天阳台边上的邹昫旁边,用冰凉的杯子碰他的脸:“什么时候种的向日葵?”